我们都想为中国同志的权益与公正要做些什么,请各位好友鉴赏一下这篇处女作,就各方面存在的不足提出大家宝贵意见.
我在飘飘饭庄二楼的浴室里足足淋浴了二十分钟才感觉自己一身的油烟味已清洗殆尽,然后穿上整洁的衣裤,一条宽松、泛白的青色牛仔裤,上身是白色的衬衫,外披一件白色的风衣。白色,我一向喜欢,这世界色彩多斑斓,但洁白是一种极素雅的颜色,让人看了心里也觉宁静,一如蓝天里的白云,草地上白色的动运鞋,或者厨房里的白色厨师帽,尽管自知自己穿上龙袍也未必象太子,骑着白马也不会成为谁谁的王子,可当我多花了半分钟的时间在浴室里揽镜自照,随手刮去唇上渐渐细密的胡须,然后又在短短的黑发里喷洒了些许摩丝,心里竟觉飘飘然。我走出浴室,穿过了餐厅的大堂,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此刻已是2007年最后一个晚上了,正所谓“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自小我读书就不多,关于过年的文字,依稀记得那么几句,心里怪伤感的,真不知那些文人墨客,若过年时独守异乡又该有怎样的唏嘘,年终岁尾了,在南方这个城市里,人们已渐渐崇尚起简单来,就连大年夜饭也兴起携妻带子一家老少到餐馆里大搓一顿,然后拍拍屁股回家看春晚,所以飘飘饭庄今日从下午三点钟起生意就一直很火爆,一楼二楼的两个大餐厅座无虚席,现在已近晚上十点钟,餐厅里除了满目狼籍的餐桌、用过的碗筷,喝空的酒杯,以及残剩的美酒佳肴外,客人已经散尽。
“钟涛,快点啦,我快要饿扁了。”是老板在喊我了。这是老板再向我兑现一个小小的承诺,早在十天前,老板说今年春节如果我不回家,那么年夜饭他要请我和他家人一起过,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就餐地点并非选择他自己经营的饭庄,而是预约了另一家比飘飘高档很多的大酒店,至于哪家酒店,怎样的高档法,有待今晚一并揭晓。
“好的,我这就下去。”我边回应边跨下楼梯,在一楼大厅的门口,老板已耸动着双肩在那里等候。
“哇,钟涛,原来你不骑白马也很象王子嘛。”老板四十多岁,中等身材,脸长胸宽,皮肤黝黑,向来倒是可蔼亲切,他说话的风格若不便“骨中带刺”就来个“童言无忌”,不说“狂晕”便是“饿扁”,这次见我身着白衣,又冷不丁地蜇了我一下。
“又不去西天取经,骑什么白马,这年头都流行骑宝马逛街了。”我揄耶了一句。
“也是,西天能有什么好经可取,男人日经,女人月经,还不如吃得精,你猜猜看,我要带你去哪家酒店,透个准儿,是星级的,我想你肯定没去过。”
那是,百色市区方圆几十里,人口至少也有三十多万吧,民以食为天,酒楼饭庄更是数不胜数,我能去的,不过就是一些小炒店,大排挡之类,至于说到星级酒店,那真是一个也无。
“我猜不出,大不了四川大酒店,晶都酒楼,还有真龙大酒家,去哪都行,是你请的客,我倒不必挑三拣四的。”
“呵呵,钟涛,我就喜欢你这随遇而安的个性,做工勤快,少说多做,不斤斤计较,不过嘛,性格有点倔,人又长得太帅了点,这可是你的缺点哦,你要知道,人嘛要做啥象啥才有说服力,比如卖青菜的要象老大娘,卖书的要带眼镜儿,卖皮肉的要浓装艳抹,花枝招展,可你长得太俊朗了,不象厨师。”
“嗬,老板,在损我呢,难不成做厨师的个个都要长得满肚肥肠的才好,不过我倒是挺羡慕你的大肚皮,我想老板娘若夜夜把它当作枕头,肯定感觉麻酥酥的,说不定连性欲也跟着瘫涣不起了,哈哈。”
“喂,谁损谁呢?性欲瘫涣?诅咒我吧!”
“呵呵......”
“还笑?”
和老板边走边聊,分把钟就走到饭庄的停车场,停车场内已有一部车子在等待,那是老板的私家车,银灰色的锐志牌小轿车。车子正缓缓地降下了窗子,然后从车头探出了一个小脑瓜,原来是老板的小孩子于新,于新的旁边依着他的妈妈,是老板娘,老板娘不过三十多岁,风姿正当绰约。
“钟叔叔,快点了,我——我饿,饿,饿了。”小于新故意伸长着脖子大声嚷嚷,小家伙年仅八岁,纯属老板娘晚婚晚育的精品,小于新天资聪灵,他现在的智商未必不比十七、八岁的大少年,记得一年前我来到飘飘饭庄时不到三天就和他识熟了,当时我胡乱地教过他一首儿歌:鹅,鹅,鹅,曲颈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这回他又“饿,饿,饿!”地大叫,肯定是故意寻我开心的。
“你看看,我小孩好喜欢你的,远远地就叫唤你,他和我从没有那亲热劲。”老板说,口气愤愤不平,瞧他那神情,就两字:苍凉!好似三国里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周瑜。
我暗笑:“老板呀,大事不妙了,你有没注意,老板娘一直在对我着微笑,她不会也喜欢上我了吧?”
“你,你,明天我就炒你鱿鱼!”趁我的空档,老板的拳头已重重地抡到我的肩上。
“哈哈,懂错了吧,痛了吧,下次看你还敢勾引老板娘?”
老板真是老板,不高兴的时候骂人,高兴的时候也会打人。
“喂,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当老板的怎么能这样,占尽手脚便宜,还大声嚷嚷?”我争辨,耸了耸肩,故做冤枉的姿态。
“好了,钟涛,不和你没大没小的瞎胡闹了,谢谢你这两年头帮了我很大的忙,痛吗?”老板恢复了有些严肃的容颜,目光沉静,语气不愠不火,这才象饭庄的老板,看得出来,老板挺器重我的。
“喂,怎么不说了?真痛?”
痛,当然痛,我又不是阿Q,哪有被打还乐得屁巅屁巅的,不过这真是一次痛快的痛。那一刻,我感到了细微的幸福,一个厨子能得到老板的赏识连同他家人的欢喜,是一件幸运的事,打工,最快乐的事莫过于老板把自己当成了兄弟,该打则打,当骂则骂,只要出手轻些,收手快些,准能一笑泯恩仇。
这时,一部灰黑色轿车缓缓在停在了饭庄的大门口。此时夜色已深,灯影疏离,停车场内已没别的车辆,我略一看去,是桂A开头的车牌,应该是南宁那边的车子而非本地,照例,来这停车的,非吃则洗,洗车是免费的,老板出此下策旨在多招引一些有钱、有车的食客,但今日不同寻常,腊月30,正好是举国上下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的除夕夜,两名洗车工已回家吃团圆饭了。那么晚了,莫非是来吃的,我正暗自思付,老板眼尖,比我更早做出了反应。
“钟涛,你过去问问,如果只是停车,随他就是了,反正免费,如果来吃饭的,就说饭庄已经打烊。”老板说着,眉头微皱,看得出,一向奉行“顾客就是上帝,金钱第一,感情其次”的老板这时也不想再有生意上门。若在平时,我定会说,“嗯,好的,我这就去”之类的很敬畏老板的话,可这回,我变得有些犹豫,茫茫然不知所措,一股莫名的伤感泛上心头,今天一直都这样,每看到这座城市里一家子一家子地来饭庄里吃饭,具体地说,是吃我亲自烹炒出来的饭菜,我就莫名的伤感,伤感是因为想家了,想家时,我的思绪就会飘到辽远。
“不舒服吗?小钟涛?今天你真太累了,先上车等我吧,我过去问问就来。”老板絮絮地说,故意加个“小”字,老板心疼我时,就叫我“小钟涛”,老板四十多岁,一米七几的身段,长得虎背熊腰的,相形之下,我显得清瘦了些,但我不小了,25岁,长得虽不算漂亮,但多少有点男人味了。
“没,没有了,还是我去吧,老板您一直不会讲白话。”我浅笑了起来,身心又恢复了常态。
“哈哈,我倒忘了,那你去呀,说不定对方是香港来的专员,什么唔该,什么点解的,听起来跟之乎者也一样,我真个狗屁不懂的。”
“呵呵,是狗屁不通。”
“哟,损我呢,小钟涛。今晚罚你喝五大杯五粮液。”
廖廖数语,我和老板的对话不过是几秒钟的光景,来客已经从车上下来,并径直走向饭庄的停车场,我快步迎了上去,五步十步,彼此已近在擦肩。
“喂,小伙子,这是飘飘饭庄吧!”他说。来者是一名中年人,圆脸,宽胸,身材魁梧,着灰色的西装,他不结领带,粗略打量,倒觉得挺亲切随和的。
“是的,先生。”
“还好,门还开着,应该有得吃吧,你是这里的保安吗?”
保安?我忍不住想笑,以我的胆识若在深夜里遭劫,说不定就呼天呛地的,我想保安这神圣而又危机四伏的职业我是做不来的。
“不,我只是这里的厨子。”
“厨师啊,我还真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的,就是厨师了,真不赖,好,好,好,小伙子,说说看,这都有什么好菜?”对方把厨子当成了厨师,这子和师的差别可是天壤的,这可真折杀了我,可话已说到这份上,我也不便解释,干脆趁势推波助澜,卖个乖。
“呵呵,好吃的菜在飘飘饭庄还真不少,这里虽不是大牌饭店,但饭菜可是十里飘香的,您是喜欢吃浑的,还是比较清淡的,一般北咸南甜,女人羊肉,温补肾虚,男人韭菜,壮阴增寿,如果是老人,应该吃比较清淡的口味,您说呢?”
“好的,好的,果然是厨师,说来头头是道,今晚就吃比较清淡的,你说对了,老人不要吃太过油腻的或过于酸辣的东西,这对胃对心脏都不好,医生还真这么说的。”
这时,他转过身,朝车那边喊道:“小满,和爷爷奶奶下来吧。”
原来又是一家人。
“嗯,爸爸,我要吃蛋炒饭!”远远地,从车窗里传出了一记可爱的童声。
“你,你会做蛋炒饭吧。”中年人转过头来问我。
“当然会啦,蛋炒饭一直是我拿手的好戏。”我欣然作答,糟了,我这人本不会演戏,这回怎那么快就进入了状态?
恍惚间,老板已经出现在我和中年人的跟前。
“怎么回事,钟涛?”
“哦,这位先生是来吃饭的。”
老板打量着来者,不由得面露为难之色,似笑非笑道:“您好,您好,我是这里的老板,实在不好意思了,您来得晚了些了,饭庄刚刚打烊,不好意思了,欢迎下次光临。”
“啊,打烊了,真不煮了吗,你们到底谁说了算?”中年男人似乎有点困惑,但还是以若无其事的神情观望着我和老板。
当然是老板说了算,我低下了头,象做错事的小孩。
“怎么了,钟涛?”老板问。
“对不起,老板,我已经答应要给他们下厨了。”
“那怎办?”
“我留下来吧,那边的晚饭我就不去了。”
“那不行,钟涛,我宁可少做一些生意,少挣点钱,今夜,你一定要和我一起共进晚餐。”
“可我都答应客人了,现在又反悔,好失面子。”
老板沉默了一会,然后走到我跟前拍拍我的肩膀叹道:“太委屈你了,小钟涛,这桌客人就交由你吧,待会要煮你最拿手的好菜,好好招待他们,回来之后我有奖赏,你看呀,飘飘饭庄真是少不了你。”说罢,老板转过身对中年人颔首微笑:“那上楼去吧,这小伙是飘飘饭庄最可爱的厨师,你想吃什么尽管吩咐他,祝你一家人的年夜饭吃得愉快。”
总是把爱看的太完美
那种豪赌一场的感觉
今生输了前世的诺言
老板走后,飘飘饭庄就剩我一名“店小二”,若在平时,店里常配几名肉菜洗切工,他们都是市区内的临时工,可今日非比寻常,他们早就脚底抹油溜回家合家欢去了,难得一个人当厨,心里倒反觉得舒畅许多,我边招呼着眼前这位差点没“饭”吃的先生,边整理大堂内有些零乱的桌椅,先生说车上还有其他人,我颔首表示欢迎,接着,两位老人,一名中年妇女,还有一个小男孩已经出现在二楼的餐厅门口,招待他们坐下后,我开始认真地行使一个厨手最基本的义务——点菜。这一回合很重要,就象医生的望、闻、问、切,医生必得先知病人的病历,才能对症下药,对于厨手,不妨先了解了解客人平时最爱吃什么,现在最想吃什么,再下食材,这样方能解客人的眼馋,饱他们的口福,一般的饭店,每每客人光临,就会忙不迭地搬出菜单,让客人自己点菜,其实这对于第一次光临的客人真是一种为难,谁又知道那些美其名曰:蚂蚁上树、青龙过海、悟空翻筋斗是啥玩意?这年头,有钱人多了,他们的抱怨也跟着多了,做这一行的,常听到他们唠叨,去饭馆容易,吃菜容易,掏钱容易,就是点菜困难。
“小朋友,今个是大团圆饭,跟叔叔说说看,你想吃什么?”和来客坐在餐桌旁,我把询问的目光首先停落在那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身上,小家伙圆脸,微胖,长得象《家有儿女》中的小雨,正巴咂着修长而密黑的眼睫毛。
“哦,问我啊?”小家伙扬起小弯眉,做出一幅惊讶的表情。
“是啊,你最想吃什么,饭庄里饭菜多多,叔叔给你下厨,包你好吃的。”
“这,你得问我爸妈,我不挑食。”小家伙歪着胖嘟嘟的小脑瓜,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转而瞅向他爸爸,老爸不以为然,不过目光里是疼爱有加,于是小家伙好象得到鼓舞似的补充道:“爸爸,我想吃蛋炒饭,行不?”
“当然行了,”他爸爸一怔,“刚才你不是说了吗?”然后乐呵呵起来,另两位老人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奶奶也要一碗炒饭,老头子,那你呢,我看你还是吃白粥比较爽口。”原来,两老竟是小男孩的爷爷和奶奶,看得出来,尚有老人健在,有妻亮丽如花,有儿聪明至此,这样的家庭组合,要不幸福都难。
“嗨,嗨,嗨,吃什么蛋炒饭嘛,小孩子不能吃太热的东西,说多次了,你们都惯着他,不要蛋炒饭了,这里不是有什么铁板牛肉、豆腐沙锅的吗,就来点别的吧,到了饭馆,就吃有档次的,名贵的,别太俗了。”提反对意见的是位中年妇人,略一端详,可见她丰脸体胖,衣着光鲜,再加上有不少的金玉缠身,一袭贵妇人的模样。
“不嘛,妈妈,我已经很久不吃蛋炒饭了,平时爸爸和奶奶做的都不怎么样,我看饭店里炒的肯定好吃。”小家伙一脸无辜状,嘴里还自导自演地轻唱起来:“嘿,蛋炒饭最简单也最困难,饭要粒粒分开还要沾着蛋,嘿,蛋炒饭最简单也最困难,铁锅翻不够快保证砸了招牌……”这是一首关于蛋炒饭的歌谣,歌词里还有那么一句“中国五千年火的艺术就在这一盘,满汉楼里高手云集,放眼中国享誉盛名。”我差点脱口而出,好聪明的家伙,于是应和着说:“老板娘,若小孩真的爱吃,那就点给他吧,要是怕吃了内热的话,我可以在里头加有清凉的配料,比如番茄、虾仁之类的料子。”孩子的妈妈抬起头来,打量了我一会才不乐意地说:“那好吧,偏是年夜饭,那就不扫孩子的兴了,下次可不行。”这时,孩子的爸爸接过话茬儿,“随便些了,钟师傅,一家人不用太多的菜,吃饱就好,哦,还有菜要做得尽量清淡一些,小孩的爷爷刚打完点滴,吃不了油腻。”这时,我才注意到小家伙的那位爷爷该有六十开外了,华发已尽银白,但看起来腰身很硬朗,不过脸色着实有些憔悴。“好的,我尽量做得清淡一些,毕竟是年夜饭,油味太浓的猪肉可以不要,但羊肉、鱼肉都来一些,我多炒一两个清淡的家常菜,再上一个全家福的鲜汤,饭后,可以免费给你们一个鲜果拼盘。”
“好的,好的,就听你的了,钟师傅。”
听到这位比我大不少的男人叫我师傅,我的脸顿然红到额头,有种受宠若惊的滋味在蔓延,漂泊异乡的这些年,我总感觉自己就象是一株会游移的植物,天南地北,四处落脚,真个世态炎凉,冷暖自知了,有谁会对一株植物说好听的人话呢,事实上,还真没有人给我如此足额的尊重。当看到这位爸爸又用眼角眯起的微笑对我表示赞许时,我暗下决心,这一桌饭菜,无论如何我都要竭尽所能、全力以赴,甭管是煎炒烹炸都要把它做得精美些。
我起身回到厨房,平整了一下心态,镇定,是一个厨师应具备的基本素质,要不每天切肉砍骨的,若思绪飘缈,难免会伤及手筋,凡事也只有从容才能不迫,能不能让这一家子吃好07年最后的晚餐,就全凭自己的实力加运气了。已近午夜,这家人还没得进餐,想必也饿得可以了,时间紧迫,我明确了下厨的目标:快速、鲜美。略加思索,运用起“统筹方法”来,先煲烫,在温火的同时,再腾出时间去炒别的时菜,比如茄子炒青椒,宫爆肉丁等等,我想等这些菜肴做好之时,这锅“全家福”汤也该香气四溢了。传统的或者说是名厨手下的“全家福汤”,又名“十全十美”,该汤料需要有鱼、鸡、水豆腐、玉兰片、里脊肉(猪肉)、猪腰、肠头、胡萝卜、虾仁还有鹌鹑蛋十种配料相辅相成,意指全家人聚在一起喝了这锅汤就能事事幸福,快乐永远,多美好的祝愿呵,可人间真有如此的厨艺,能熬出这般神奇的鲜汤么?也非孟婆莫属,只可惜这位老奶奶不属人间,孟婆汤也非凡人能饮。因为飘飘饭庄今天来的食客太多,有一些食材已空缺,我只能就地取材,自创另一版本的“全家福汤”了,正当我专心挑选汤料时,身后那扇与餐厅透明式相隔的推拉玻璃门被轻轻拉开。我转身,是那位十一二岁的小朋友。
“怎么,饿了?再忍忍半个小时就可以了。”
“没有,叔叔——我想——”小家伙欲言又止。
“呵呵,想什么,想尿尿吧,卫生间在走廊那头。”
“不是不是,我想——想跟你学煮菜的。”
“嗯啊,”原来是玩耍来的。
“现在好不?”
“啊,现在?”
“对呀,我现在就想学。”
“那可不行,叔叔正忙着,有时间了叔叔再教你,你先出外面去,这里油烟很浓,小心怆着了。”
小家伙很听话地退出了厨房,随手把玻璃门轻轻合上。
“叔叔,你没穿衣?”门又重新拉开,小家伙探进头来。
“什么?”
“就是那种有好多口袋的白色衣服啊。”
哦,原来他所说的是电视节目里厨师表演厨艺时穿戴的那种白色圆角帽和衣袂飘飘的灰色长袍。
我笑道:“穿不穿衣都不打紧,只要饭菜做得香就OK了,你还信不过叔叔吗?”
“唉,又误解我了,我是怕你衣服脏了难洗。”
即刻,我恍然大悟,这家伙机灵,细心,我怎么老是歪曲人家的好意?其实厨房专用的衣服是有了,不过我刚洗了澡,懒得再换上,只好轻装上阵,随意也是年轻人的风格,我也不例外,况且现在饭店里只有一桌客人,也只剩我一个厨手,本来飘飘饭庄是有四个人能煮好饭菜的,一位是老板本身,他真正是踏踏实实白手起家的那类人,另两位和我一样都是老板请来的,因为过年分别回了湖南和四川,我算小四,工龄和年龄都排在他们之后,家,我也是有的,谁人没有家呢,我来自南方一个偏僻的山村里,家太远了没能回,但思念却很近,比如看到这一家来吃年夜饭的客人,我就特别想念乡下的伯父,伯母,还有大哥,二哥,偶尔我也会无端地想念起自己的亲生父母,但我从来不知道他们是何方神圣,为什么丢下我比生下我还干脆利落,这事是我稍大点时,听乡亲邻里说的,他们说是伯母在一个雨天里在路边把我捡来,当时我全身湿漉漉,象落水的小猫咪,“钟涛”这个名字是我三岁时伯父费尽思量才取给的,起初我不信,不过当我死死地抱住伯母的大腿,请求她否认这只是一个无聊透顶的玩笑时,伯母突然怔怔地落下泪来,可我还是迟迟不愿承认,但事实如此,所以伯父伯母一开始就没让我喊他们爹娘,免得日后又该解释一番,想想也罢了,大哥钟明,二哥钟亮,他们又明又亮的,属火,是两位老人的掌上明珠,我钟涛,属水,至多能成为两老的眼中泪,《易经》如是说:世间万物皆为五行所聚,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此消彼长,水克火,火克金,水火不相容,火眼金睛并非吉祥物,那么说,我的名字可有克两个哥哥的含义?若不是同根生,难免不相斥,幸好这些年来,伯父伯母待我都好,我和两个哥哥虽偶有争执,但最终也能和谐共处,彼此热爱。
“怎么了,叔叔?”
“哦——”,我从恍惚中惊醒过来,赶紧拾掇起菜板上已切好的粉色的火腿、红色的虾仁,还有黄色的鸡蛋糕连同黑色的木耳一并放入已缓缓沸腾的排骨鸡汤中,一个人忙乎了半个时辰,当热汗渐渐淋漓着我的全身时,几大碟貌似简单、清淡,实则已删繁就简,集营养和保健为一体的六菜一汤可以端上台面了。
“哇,好香哦!”当我把第一道广西本土特色——“灵马鲶鱼”率先端上时,小家伙忍不住一声甜甜地叫喊,早想先下手为强。
“小满,再等一会,等叔叔把菜上齐了,我们一家人倒了饮料再吃咯。”说话的是小家伙的奶奶,原来小家伙叫“小满”,怪好听的,一年节气里就有一个节气叫“小满”,挤身在“立夏”和“芒种”之间,莫非这家伙就在“小满”这个节气里出生?有话说月圆则亏损,水满则溢,若果只是小满,那真是恰到好处,不亏不溢了,很有韵味名字,很可爱的家伙,于是我接口道:“小满,你的香辣蛋炒饭也做好了,想吃了吗?”
小家伙想了想:“我现在又不想吃了,我想打包回去,明天再吃。”
“啊,这——”
“没什么了,最好的东西我要留到明天才吃,叔叔,你快点上菜嘛,我都晕了。”
紧接着,我陆续上了一盘宫爆鸡丁,一碟葱爆羊肉,还有一盘韭菜炒鸡蛋,考虑小满的爷爷刚刚打完点滴,会比较口轻,在清淡菜方面,我精选了两样:一是香菇炒花菜,二为虾皮冬瓜,这些菜谱其实都是普通之极,却别有一番风味,就象鲶鱼,鸡蛋,韭菜,冬瓜,这些家常菜有着极出色的滋阴补阳功能,堪称餐桌上的伟哥,而羊肉最能温补女性朋友和老年人的身体。最后上桌的是我极力要把它熬好的“全家福汤”,出锅之时,我特别地想家,特别思念伯父和伯母,这样了夜晚,他们也会想我吗?鸦有反哺之义,羊有跪乳之恩,自小我是喝牛奶长大了,留在我记忆深处的依然是牛奶里那一股稍有丝丝臊味却极香醇的味道,于是,我头一次自作聪明地在汤里加了两羹鲜奶,等我用筷条轻轻搅拌,这锅“全家福汤”便呈现出乳白色来,汤里朦朦胧胧地出现了圆、扁、长、短,形态各异的东西,似海底的珊瑚,又似云雾里的飞鸟,给人一种扑朔迷离、捉摸不定的感觉,我轻尝了一口,果然咸淡适宜,新鲜别致。
上好了菜肴,我悄声退到饭店后楼的阳台,楼底下是汹涌而过的右江河,河岸上有灯光倒映,依稀辨得出河面上漂流着许多暗红的花儿,那瓣儿一片片的,细细碎碎,闪闪烁烁,稍不留神就消隐进滚滚不息的河水中,这深冬的季节,哪来的花影?仔细辨别,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是大年夜里燃放过的鞭炮纸,那定是船上人家扫进江河中的喜庆音符。夜渐深了,涛声宁静,粉色的花儿却越来越细密,我越发感到寂寞起来,这时手机响起,是老板的来电。
“叔叔,爸爸问你搞掂了没有,要你快点过来,我都吃饱了。”是小于甜美的童音,难得老板还那样记挂着我,若是女人,难免不让人凝泪于睫。
“小于,叔叔忙完了,让爸爸接电话好吗?”
稍后,电话那端换成了老主人。
“喂,钟涛,是你自己过来呢,还是我去接你,在四川大酒店,303包间,雅名?雅名就叫“梅花轩”,知道了没?”
“呵呵,知道了,可我不过去了,我不饿,真的不饿。”难得一个人静一会,炒了一整天的饭菜,不必说烟熏火燎,单单那鸡鸭鱼肉的颜色已经让我腻饱了,若还有食欲,可真是超人,相反,近来我的胃总是不经意地隐痛,每次吃饭感觉就象一堂培训课,真不知自己能消化多少。
“不行,不行,我去接你,钟涛,别不识抬举呀,要不我真炒了你。”老板在电话那头开始粗声霸气了,“你到楼下等我,小于,把爸爸的包包拿来。”
“不用过来了,逼人家吃东西跟强奸没什么两样,我说不去就不去,挂了,拜拜。”我挂断了电话,自觉有点缺德,可我真的没半点食欲,老板常骂我无情,也几次三番地扬言要炒我“佛手瓜”(注:地方方言,就是炒鱿鱼的意思),可最终还是只打雷不下雨,在飘飘饭庄里,我还是那一片性格有点倔强的干涩的黑云,究其原因,不外就一个,留下我,利大过弊,老板深知这点,反而让我有持无恐,其实,我很喜欢老板,象他那样有坚韧刚强的性格,能靠自己白手起家,做事向来光明正大、干脆利落的还真没几个。
“服务员,服务员哪去了?”这时客厅里传来叫唤声。
我应声赶到。
“你瞧,这醮料怎么回事,好咸的,能换换吗?”那位中年妇人盯紧着我,神情已不太自然。
“好的,请您稍等,我再换上新的。”
等我换过另一碟时,那妇人又低声道:“哎呀,我最不喜欢蒜头味了,能不能把蒜米都拿出来,加多点香菜。”
我只好小心翼翼地照办,真谓众口难调,尽可能让每一位食客满意,是一个厨手的天职。正待我转时离开时,中年妇人又不高兴起来:“服务员,麻烦你把空调调高一点,太冷了,菜都结油了。”
我看了看台面,不见有结油的现象,此刻,室内也并不寒冷,南方的冬天都不怎么象冬天,今个她怎么了,我也累一整天了,但愿她不是故意找茬才好,大千世界,虽说无奇不有,传言有些食客私藏苍蝇到饭店来吃饱后再闹事也是时而偶有,不过,我想她如此富贵之躯定不会私藏祸心吧,我微皱了眉头,碎步走到空调边上,可这中年妇人还真眼尖,她似乎看得出我脸上那一闪而过的不快。
“喂,服务员,你什么态度啊,我们又不是来白吃,在这里还要看你脸色呢。”
“哦,没,没有了,夫人,我有点头晕,您误会了,还需要什么,您尽管吩咐,小朋友,饭菜好吃吗?”看到形势不对,我慌忙转移目标。
“嗯,很好吃啊,叔叔,你答应教我炒菜的,对不对?”
“是的,记得,叔叔记得了,等有空就教你,包教包会,好吧?”
“小满,你怎么随便就叫人家叔叔?妈妈是怎么教你的,现在坏人很多,不能随便相信陌生人,记住了,以后要小心,知人知面不知心,前天电视还播放拐卖儿童的,你没看到吗?以后凡事妨着点,懂不懂啊你?”中年妇人调转额头,当着一家人的面不忘对孩子来一番谆谆教诲,可见,当妈也真不容易。
我脸微红起来,感觉特羞,好似自己在饭菜里偷放了砒霜似,站立不安。
“小满,听妈妈的话,以后不能吃太热的东西,特别是蛋炒饭,医生说如果你扁桃体常常发炎,就得开刀切除,这样对你以后的免疫力很不好,知道不?还有,以后不要和那个“大狗”玩,他太调皮,会教坏你的。”
叫“小满”的小孩只得嗯啊地点着头,想必心里也不大舒服,忽而把求助的目光悄悄地瞧向中年男人,男人会意,随即说道:“你说完了没有?有什么事等回家再说,难得全家人好好地吃一餐饭,少说几句责备的话大家都开心,看看你,心宽体胖的,凡事不要太挑剔才好。”中年男人停下了手中的筷条,目光转向小孩的妈妈,脸色自是带着几分不悦,虽则是数落的语气,但听起来还是蛮温和有道的。
“什么,说我挑剔?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我不完美,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若不是为了小孩,我也不想遭这份罪,嫔妃遇公公,要等的也不是男人。”
妇人虽语气低沉,但用词之尖锐,足于让男人大惊失色。
“你胡说什么,好好吃饭,就不怕我发火?”男人说,面部开始抽搐不已。
这时,妇人的声线竟然也跟着抬高:“呵,谁怕谁,大不了离婚,小满我要,别的随你怎么处置都无所谓。”
“你们又想吵架是不?这里是饭店,还不知道什么叫丢人现眼吗?”说话的是那位白发苍茫的老人,他用一只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扶着额头,两只手都颤抖得历害,坐在他旁边的老伴已气得张口结舌。
看情况不妙,那位中年妇人赶忙站起身来,愤愤地说:“不吃了,我不吃了。”
听得出来,她还在莫名的气头上,感觉没一点调和的余地,紧接着,她真的就把筷子扔到了桌底。
“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是我没用,我们不吵了行不?”男人底声下气起来,“爸,妈,那我先送小满的妈妈回去,等下再来接你们。”
男人起身,轻扶着女人离开饭桌,“走吧,都是我不好了,是我错了,我送你回去。”这下,女人倒是脸红起来,很知趣地和男人走向楼梯口,就在下楼的瞬间,男人转过身来,他看定着我,原先这几分钟,我一直站在空调的旁边,目睹着这一出闹剧,其实我有点难过,到底不明白,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合家欢,这样的美味佳肴,纵然怎样的不合谐,也真不是吵架的时候。男人欲言又止,我看到的已经是他满脸的羞愧及歉意,事实上,从他进门到刚才,一直显得成熟而庄重,可现在从他目光里流露出来的却是何等的无奈,那种神色,令人无端地心疼。
“哦,放心吧,我会好好招待你的家人。”我说,情不自禁地又多看了他一会。
他点了点,没多说什么,有一丝暖暖的笑意浮上了他的嘴角,同是中年人,他比老板,更有一种温尔儒雅的美。
回到桌边,我同小满笑道:“你妈妈真历害,叔叔都很怕她。”
小满脸红了,低头不语,小孩的自尊就象玻璃,透明易碎,不经碰撞。
“小满,叔叔同你一起吃吧,好饿哟。”说话的当儿,我又给两位老人添了小半碗的“全福汤”。
老人抬起头说声谢谢。
我笑道:“大爷,夫妻吵架常有的,这里并没有外人,我不介意这些。”
老人长叹:“他们迟早是要离婚的,就当今晚是最后的晚餐,可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别想这事了,我们还是好好吃饭吧,这餐饭算我请客,这些年我在外头打工,空学一手炒菜的本领,却不曾给自己的家人下过厨,佛说,白发苍苍皆父母,今晚,就当你们是我的亲人好了,让我略尽孝道,也未偿不可。”看到两位老人如此可亲可敬,我还是想家了,有个爱自己的老人在身边该有多好,即使是树欲静,风不止,叶子也不会太孤单。
“哎呀,那多不好意思,等下小满的爸爸会过来付账的,你放心好了,小老板。”老人急着争辨,把我当成了老板,却“吭吭”地咳了起来。
这时,楼下“嘀—嘀—嘀”地响地了喇叭声,一长两短,然后又是一短两长,按照贯例,那正是老板的惯用招牌,我知道是老板的车子回来了,幸好他才来,若要他看到刚才的一幕,他非逼自己的宝贝儿子小于把这情景写成作文才罢休。
“钟涛,下来吧!”果然是老板的声音,我知道今晚他肯定灌我十杯五粮液不可,于是想出了一个损招,想让他流点血。
我下了楼底,定定地看着老板。
“喂,干嘛这样看我?”
我说:“老板,帮我一个忙吗?”
“可以啊,说吧,说完了我们就去喝酒。”
“好的,那我说了,我想借你480元。”
老板一脸狐疑地看着我:“干嘛?”
“你先说给还是不给?”
“给,给500好了。”
我说,只借480。
“你,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真想不到,最后一桌客人竟然是我的老乡,算起来还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所以我想请他们吃一餐饭,记得以前,他们不知帮过我多少忙呢,这饭钱不用他们付了,挂我的账。”
“原来是这样啊,你怎不早说?就当我请他们算了,反正今天我们已经挣得够多,这点小意思啦,年末岁尾,就算做个广告,托你亲戚的鸿福,来年飘飘的生意肯定会更好的,不过你得答应我,明年你不准辞职,除非是我不要你,那就另当别论。”
“呵呵,480元,换得一个卖身契,老板你说值还是不值?”我忍不住大笑,老板竟也当真,难得他也有出手阔绰的时候。
一个月后,一个陌生的电话打到飘飘饭庄,当时老板不在,接电话的是四川籍的工友李明。
“喏,钟涛,找你的。”李明冷冷地说,语气波澜不惊。
“谁啊?”
“我哪知道,是个男人,不会是你仇家吧?”
“喂喂,你说话积点口德行不行?我的刀只砍过鸡鸭鱼肉,没砍过人头,哪来仇敌?”
“我怎么知道,你过来接听就是了。”
我接过听筒,电话那头却沉闷着不出声。
“喂,你谁啊?不说我可挂了。”
“哦,钟师傅,是吗?”对方委缓而问,声音甚是温和,论修养,感觉他更象我的师傅。
“哦,我是钟涛,你好,有事吗?”
“嗯,没事没事,很谢谢你。”对方说,弄得我一头雾水,近来我可连大门都没出去,也没做什么好事,有人谢我,岂不是怪事一桩?
“直说吧,我还有点忙,没时间聊天。”
“哦,那你今晚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顿饭,答谢你年三十晚时请了我们全家,我姓方,叫方森林,是你的‘表哥’,还记得吧?”
原来是他。
那个晚上,当他急匆匆地赶来结账时,已是深夜了,当时老板一家人和我已回到飘飘饭庄,小于困倦了,躺在一楼的沙发上呼呼大睡,老板娘正忙着洗涤厨房里的餐具,而我和老板正呆在电视机前观看赵本山和宋丹丹的春晚小品《策划》。
他一进来,很直接地从钱包里拿出一叠钞票。
“不好意思,这么晚才来结账,打扰了。”
老板迟疑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哦,你是钟涛的亲戚吧,刚才的饭菜免费了。”
来者神情甚是迷惑,为了不被老板识破谎言,我赶紧站起来胡诌道:“表哥,好多年不见,怪不得刚才你认不出我来,我是钟涛,记得我读小学一年级时,你还给我买过两个文具合,老板说这餐饭不收钱,算是这一年来对我的奖赏,你回去了,太晚了表嫂会担心你的。”
“表哥”看着我,神情更是惊诧非常,我只能用眼神示意他,恳请他能帮我圆谎,幸好“表哥”也是心有灵犀,故作惊喜道:“哦,原来是这样,那就谢谢老板了,这里的饭菜还真好吃,以后我一定多多介绍我的朋友过来,表弟,谢谢了,改天去我那做客,让表嫂做好吃的。”
听‘表哥’那样说,我可是忍俊不禁了,想想刚才的那位‘表嫂’,若她真做出好吃的饭菜,不定我有没有勇气吃得下?
那个晚上的一个谎言,让我平白无故多了一个表哥,而当表哥离开时,我干脆假戏真做,送他上了车,然后,他主动伸出宽厚的手掌,与我紧紧握别。
“告诉我,为什么请我?”他问。
“因为,因为—因为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可是,我比你大很多。”
“大多少,十年八年还是二十年?徐悲鸿与康有为,武则天和谢瑶环,年纪相差几十载,还不是可以心心相印?从古到今,忘年交大有人在。”
“呵呵,你真可爱。”他说,慢慢地松开了我的手。
“谢谢。”我声音低沉,却心跳如鹿。
一个月过去了,我以为这个“表哥”已经将我忘却,因为那不过是一时的冲动,人生如戏,开个玩笑,撒个谎,就象一阵风,一场雨一样,过了就过了,七色彩虹也不过是瞬间的光影,谁还那么较真呢?可是,这位“表哥”却突然约起“表弟”来,我断然说没空,也有失风度,于是说道:“哦,方表哥吗,现在还说不准,6点钟之后我会给你电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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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挂在你的嘴角荡漾我的情怀
总是叫我无法言语
每次都想呼喊你的名字
告诉你心中的话
晚上七点五十分,华灯初上。
喧哗了一整天的百色城进入到另一种同样喧哗的夜生活,五颜六色的霓虹街灯闪烁着或耀眼或诡秘的光芒,行人如织,车流渐行渐缓。就在前一个时辰,也是六点几刻左右,我打了一个电话给方森林,说:如果真要谢我,非要请我吃餐饭,那就免了,但要是去什么茶楼,咖啡厅,或者肯德基坐坐,倒是乐意得很,于是电话那头传来了很兴奋的男中声:“哦,原来你也喜欢去吃肯德基呀,那就这么定吧,八点钟在S路肯德基店见面,嗯,我带小满一起去,他最爱吃炸鸡了。”我一时语塞,小满?那个圆脸、微胖,有点腼腆的少年,上次吃年夜饭时,他说要把最好的东西留到最后才吃,就给我留下一个鲜明的印象,那形象不亚于鲁迅笔下的少年润土: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戴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用力地刺去……或许小满不比润土出色,但同样雷人的是,年纪轻轻,就知道如何去珍惜美好的东西了,长大后,也定是一个心胸善良的人,于是我笑道:“好啊,好啊,我也有点想念他了。”
“那要不要我到‘飘飘’去接你?”方森林说,“到时人多车也杂,可能街道拥挤,车行缓慢,很累人的哦。”
请人家的客,还能考虑如此周全,多半是中年男人才有这种气度,我忍不住惊喜回道:“嗯,那太谢谢你了,还是不要来了,我骑摩托去,轻车熟路的,从这里到S路口,不到十分钟。”
“那也好,早点来哦,别让小满等太久,这小子没耐性,记得戴好头盔,小心行驶哦,小表弟。”
挂了电话,我心里头还是美滋滋的,若真有那么一个表哥,能对你真心实意,关怀备至的,也是极大的福分。
八点整,我准时到了S路的KFC。
KFC的鹅城分店很醒目地开设在S路的末端,正好和一条叫新民街的路口交集成“丁”字形,分店的附近有一处警署,这里的客流量不算很多,也正因为这样,反而有不少喜欢静谧,但求安全舒适的人们舍近求远来这里休闲、消费。
我径直进入到了大厅,厅内宽敞明净,桌椅也很精致,柳暗花明的装饰滕条布景得象春天里的一处名胜,但见坐客已占位七八成。
“喂,叔叔,蛋炒饭叔叔,我在这儿。”正当我还在迟疑着四处瞅人时,就在临窗的一个角落里,有个声音叫了出来,我转身望了过去,有一张似曾相识的宽阔的脸庞在淡紫色的灯光下柔和地朝着我微笑。
“钟涛,过这来。”那人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魁梧的身材,平实的双肩,穿着米色的西服,不结领带,就这么一站立,已经吸引了店内不少人的注目。
“嘻嘻,蛋炒饭叔叔,等你好久了。”
他们正是方森林和小满。
出乎意料,我又多了一个绰号叫“蛋炒饭”,我还有另一个‘艺名’叫“草鱼头”,并不是我长得象鱼头,而是在飘飘饭庄里,我还会煮一种用草鱼头来煲成的粥,口感不错,初来应聘时,我就煮了一锅颗粒分明,不腻不糊的草鱼头粥,老板娘就偿了一口,说,还算正点,于是,老板才勉勉强强地留下了当初一脸茫然的我,在后来居人篱下的打工生活中,不知老板对我几多苛刻呢,但到了今天,才明白原来老板是一个多么可爱的人呵。
“呵呵,小满,你竟敢叫叔叔为蛋炒饭,羞不羞啊?”等我快步走到了台边,忍不住轻手捏了捏小家伙的圆脸蛋。
“喂,叔叔,没听人家说过,男不摸脸,女不摸腰吗,想造反了你?”
我笑了,不过还是有点窘,加上这次,我和小满他们不过才见了两次面,怎么就有了相见恨晚、亲密无间的感觉了呢?若真中了‘缘深份浅’,那到头来不定变成一宗憾事。
“坐吧,钟涛,谢谢你了。”方森林说,挂着盈盈的笑意,他又说谢谢我了。
“方大哥,怎么又说谢谢了,敢情把我当成你的什么大恩公,渡世观音似的,听来心里怪别扭的,钟涛我呀,就爱实话实说,这次,能再见到你们真的很高兴。”
“我也是,钟涛,想起上次,觉得你挺特别的,热情,大方,敢做敢为,若我真有你那么一个表弟,还真是有口福。”
“对啊,爸爸,叔叔做的蛋炒饭好好吃了,要不,你跟妈妈说,我们家不要那个保姆了,就请蛋炒饭叔叔吧。”小满说,笑嘻嘻地看着我,神情顽劣,好似还说,你就来吧,到我家做事你不亏什么。
“小满,你又说胡话了,叔叔哪有时间来我们家,他是厨师,要在饭店里做事,再说,他的老板不同意,你妈妈也不乐意对吧?”
“哦,妈妈是很难说话,她不听爸爸的,我的想法从来都不是想法,还好,今天她不在家,要不她还不让我们来这呢。”
“不,我抗议。”看着小满父子一唱一合的,我心里特高兴,但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脾气蒸发出来,“喂,你们就只顾说话,不吃东西吗,我可饿了。”
“对,对,对,我一高兴就忘事了,不好意思了,钟涛,你想吃什么,小满你呢?”
紧跟着,小满的嘴里就爆出一大堆食品的名儿,什么鸡翅、蛋挞、热狗等等。
后来,我只要了一杯奶茶。
“喂,钟涛,怎么回事嘛,给我一个面子,多吃点东西行不?”方森林看定了我,神情有些落寞,“你不舒服吗?就要一杯茶而已,怕我破费了?哪怕你想去星级酒店玩一玩,我也请得起,真的,我愿意请你。”
他还是误解了我的心思。
“方大哥,其实我很饱了,真的吃不下,一杯奶茶就好了,见到你和小满,心里高兴,高兴万岁,其他的都是形式主义,是包装物,无关紧要的。”
“哎,钟涛,你还是那样的特别,其实你这次出来不过是想了结我一个心愿罢了,你只是不想让我觉得还欠你一餐饭,对不?”
这时,小满正埋头吃得不亦乐乎。“爸爸,我去趟洗手间。”说罢,小满起身离席。
当大厅里已看不到小满的背影时,方森林悄声问到:“能不能告诉我,那晚你为什么请了我全家?”
我一时哑然。
“好了,钟涛,我是过来人,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能知道你眼中的秘密,真的谢谢你,其实你给自己制造机会的同时,也给了我一个机会,我会珍惜的,说实话,我最欣赏的就是这类人,象你,那么阳光,那么执着,只要有一点点希望就会全力以赴地去偿试,却不拘泥于某一个结果,你决定忘了我,对不对?”
我依然低头沉默着,原来,方森林在当晚回来结账时,已经看出了我的心事,记得那晚临别时,他那么紧地握着我的手,又那么缓慢的松开,他知道的,他知道了一切,他真是个巫师,不过如果今晚他不约我,我绝不会再找他,不会的,要命的是,怎么连我这么微妙的想法他也能明察,莫非他仔细研究过我?
“为什么你都懂?”我抬起头,很冷静的问他。
“呵呵,表弟,我是你表哥,怎么可能不懂?”
半会后,小满蹦蹦跳跳地回来了。
“爸爸,我吃饱了,叔叔呢?”小满伸了伸懒腰,脸上还是挂着甜甜地笑,并不晓得这几分钟我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
“哦,叔叔也饱了,叔叔晚上还有事,那就回去吧。”
方森林看看了手机,说:“才九点多,那么急回去,太可惜了。”
我笑笑道:“有些晚了,不再是刚才的华灯初上。”
自从和方森林在KFC喝了一杯奶茶之后,我心头就有一种粘乎乎的情愫挥之不去。我老想起那个镜头,他握着我的手,那么用力,我感觉到他那湿热的温度,象是要把他体内的真气源源地输运给我,一如武侠小说里的情节,某某人受了重伤,命在旦夕,然后有高人出现,来人不遗余力地用内功帮他疗伤,恍惚间,我就成了那个有伤的人,他成了我的救星,那样的幻想还会在我的梦里出现,他始终穿着米色的西服,我还是白色的风衣,两个毫不相干的男人,突然相遇,然后不由分说的握手、拥抱,疯狂地肌体接触,最后相互占据了对方的身体,包括最深邃、最温湿、最容易呻吟的那个部位,梦醒之后,我浑身湿透了,而把我自己弄湿的已不单纯是汗水,还有别的成分,黏黏的,凝滑的,散发着柠檬香的,是遗精的味道,看来,我恋爱的季节到了。
立春过后,一个繁星点点的晚上,我接到了方森林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钟涛,我要离婚了,这个家我已经没有耐心再撑下去了,梁怡,她就是我的老婆,小满的妈妈,多年前,她在外面就有别的男人,我早知道的,你要知道,让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日子也真是很难——”
“暂停,”我急忙打断他的话:“方大哥,别再说下去了,你的家事不必外扬,你自己完全可以处理得妥当,不必让我这个外人知道。”
“不,钟涛,你听我说完,你不是外人,你也不坏,我已经把你当成了我的知已,你有权力知道我的一切。”
“不可以的,这个授权,我不想接收,现在我只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小满过得好吗?”
“哦,谢谢你那么关心他,他没问题的,我和他妈妈关系一直很差,他看得出来的,再说,他已经十三岁了,在我心里已经是个小男人。”
不知我的哪根筋突然受了刺激,痛得我浑身痉挛,“方森林,”我大声地叫道:“该死的,方森林,因为你的事情,就可以把一个男孩一夜间逼成男人了吗?小满会恨你了,他是聪明,但智商高并不代表他能承受来自家庭不和的伤痛,你到底是不爱小满的了,要不,把他让给我吧,让我做他最好的兄弟!”话说出口,才觉得自己说得也太离谱了,只好放低声线:“呵呵,对不起,方大哥,我刚才喝了点酒,酒力这时发作,真是糟糕。”尔后,我手机的听筒突然变得静默下来,没有听到对方的任何回音,就连对方的呼吸声也没了。
“方大哥,你说话呀,生气了,还是发生了别的事?”我感觉自己的语气变得热切起来。
四周依然寂静无声,当时,我是在飘飘饭庄的顶楼接听电话的。
“喂,喂,你说句话呀?有意外发生吗,地震,抢劫,高血压,或者别的天灾人祸?”当真这么说出口时,我自己都吓着了自己,暗夜里聊天,最怕是一语成谶,刹那间,感觉已有虚汗从我手心手背上泌了出来。
可手机另一端还是没传来一丝声响。
“方大哥?你怎么了?”我轻声叫唤着,眼睛也跟着涩涩的,怪哉,我怎么会那样伤情?
“哦,我在!”妈呀,他在玩什么深沉?这么久才有回应。
“钟涛,我在听你说话呢,呵呵,我没有高血压,你怎么那么快就把我当成老人了?知道你担心我,我在听你的话,你说,如果小满真能把你当成兄弟就好了。”
“这有何难?他嘴馋,只要我有时间,就给他做好吃的,不是说,若想征服一个人的心,首先要征服他的胃吗,所以,我才那么拼命地学着做菜。”
“哈哈,说得对头,只是,哎——”方森林长叹了一声,咽下了后面的话。
轮到我沉默了。
我曾一度很想去学习击剑,真的很欣赏花剑运动员在红蓝剑影中还能做到“以退为进,点到即止”的那份从容和优雅,说话也是一种击剑,恶语是要伤人的,问话,能适可而止是最好的。
“钟涛,”方森林知道我在等待着,于是接下了后面的话:“钟涛,你说说看,小满真能当你是兄弟吗,如果有一天他知道那个蛋炒饭叔叔喜欢上他的父亲,或者说是他的父亲爱上了那个叔叔,那怎么办?我的婚姻快要结束了,这并不是因为你,但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正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小满会不会降罪于你?”
听到这样的话,我没法不感到震荡,第一,他的话里头已经没有了‘如果’,因为我已经喜欢上小满的父亲了;其二是,他竟然直截了当地说出他也爱上了我,相爱是一件大事,至少我这样觉得,在我跋涉人生的困境中,如果只能三选一,我宁可不要鱼肉,不要熊掌,只要爱情,爱情是不能当饭吃,但如果能拥有一份真爱,绝对有动力去找到饭吃的。
“方大哥,什么都别说了,”我的声音哽咽起来,说不清是震惊,是欢喜,还是伤感,“下星期一我得回一趟乡下,去看看伯父,伯母,还有哥哥,还有就是,就是找个女人相亲,伯父伯母已经替我约好同那个女孩见面的日子。”
“哈哈,钟涛,真逗啊你,相亲?”
“没错。”
“你真能爱上她?”
“希望如此,我想挂电话了。”
“那行,算你有型,钟涛。”
“不,方大哥,我有苦衷。”
“知道了,我也有苦衷,所以,我们才会同病相怜。”
“呵呵,方大哥,我没病。”
“嗯,钟涛,我知道你很健康,身体上,心理上都无懈可击,为此,我很安心,好了,我挂了。”
在黑夜里,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再也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了,我感觉到自己心跳的频率变得极不规则。
良久,又过了良久,我还是一动不动地把手机贴近在耳边,有风从耳边吹来,似在吟咏着:滴水诗雨笼朝花,切听风呤月西斜,梧桐幽幽佳人在,楼台寂寂去无家。
“钟涛,你为什么还不挂电话?”方森林的声音突然再次飘来。
这时,我已经泪眼模糊。
莫非,等你先挂电话的才是最爱你的人?
<B><SPAN style="FONT-SIZE: 12pt; FONT-FAMILY: 宋体; mso-font-kerning: 0pt; mso-bidi-font-family: 宋体"> 几天后,我如期到了家里,春雨乍停,家里就象过年一样欢庆起来。伯母高兴得直淌眼泪,在堂厅前,伯父紧紧地拥抱着我:“涛,你长高了,比两个哥哥还高,涛,你长得真好看,比两个哥哥都好看,涛——”伯父还想说点别的,却只是哆嗦着双唇,欲言又止,止了又欲言,只得把我紧紧地抱着,千言万语,似乎也泄不尽他老人家心中那股强烈的激流,有家真是好呵,回家是比修成正果更令人心满意足的事儿。
“钟涛,今晚我约了好多人来喝酒,你要有心理准备,他们想搞垮你。”在家里,二哥都是直呼我全名的,二哥比我大一岁,除了打架他会让我,别的事我们都是公事公办,绝不含糊。
“没问题,钟亮,”我毫不客气地说道:“今晚我下厨,包冰箱里今夜没有剩菜,我在家的日子,冰箱失业。”
晚餐果然热闹非凡,与伯父同辈,和大哥同龄的邻里乡亲都来得人头挤挤的,我和二哥的友仔才不会无故缺席,乡村就好在这一点,人们的思想还是那样的纯朴,感情又是那样的浓厚,他们不会因为你常年在外头打工就当你是熟悉的陌生人。这次会餐,可以说是一场为我洗尘接风的精神会餐,整个饭局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米酒是伯父自酿的,不添加任何的防腐剂,不必担心会甲醇中毒,尽管放心牛饮,菜是我炒的,倾尽了我全部的功力,人多,酒醇,菜香,弄到最后醉倒了好几拨人。当然,我还是清醒着,这让他们大呼上当,因为有大哥、二哥鼎力袒护着我,一场激烈持久的水酒之战,到头来我却是毫发无伤,是让他们大跌眼镜,只因明日,我还有一项‘重要任务’,也是伯父伯母的一桩心事,他们要我到另一个村庄去相亲,据说,那女孩名叫‘娜娜’,为这事,回到家后的第一个夜梦,我却演译得郁郁寡欢,我并不想那样,那么被动地去见一个人,简直就是盲婚,成或者不成,对彼此都是一次轻簿。
事前的某一天,伯父在电话是这样央求我的:“涛,你回来看看吧,这女孩长得水灵水灵的,心地也都善良,才22岁,懂事得很。”
我还是犹犹豫豫的:“伯父,钟亮也没得媳妇,您为何不介绍给他?”
伯父说:“你二哥呀,太懒,不成器,配不上娜娜,哦,那女孩单姓蒙,叫蒙小娜,伯父思量再三了,觉得你最合适,你一定来呀,见了面再说,事成不成都不打紧。”
“这,这,伯父,婚姻的事,我想自己找,不让老人费心了。”
伯父又说;“不好找的,你又不是什么读书人,我们家境也不够好,据说现在大学生啊,都要靠婚介所来帮忙才能成家,你就听伯父一次,也是最好的,伯父才留给你。”
真是没得说了,我知道自己不是读书人,也晓得伯父一家人对我好,可一想起初三那年的中考,我的心碎了。
结束中考前的一天晚上,我和钟亮从学校回到家里。话说回来,钟亮是因为留级的缘故,缓迟的一年,和我成了同班同学。那次回家,一是因为想家了,为了应付中考,钟亮和我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二是考试几近结束,我们两兄弟前面考得都不错,只剩下一门化学,剩下的,又是我平日的强项,就急着把这喜讯告诉家里人,那晚我从一个朋友那儿回屋时,有点夜了,我不想惊动家人就走了后院的门,偏偏伯父母的睡房就在后院隔壁,于是我无意中听到了一席话。伯父说,看样子,这两个小孩兴许都能考上了,真是造化。那敢情好,两兄弟平时虽吵吵闹闹了,可钟亮很会疼钟涛,从小到大,没见钟涛身上有几处伤疤,倒是钟亮三天两头就鼻涕鼻血一把流地哭着回家,在外面,我听别人说都是他护着钟涛的。哎,老太婆呀,我揪心着呢,我怕是小孩懂事,做父母的不懂事,是父母考不上了,他大哥钟明今年要花费很大的彩礼,他的婚事是再拖不得了,如果两个小孩都考上了高中,那我们就是天天卖血都负担不起这笔帐,我想了又想,只能给一个读了。那,那给谁读?哎,你别怪我狠心,是血不是水,就给钟亮继续吧,钟涛他老实,勤劳,在家做农活也是有得吃的。紧跟着,伯母就低低地哭出声来。
那一个晚上,天上没有月亮,连星星都没有一颗,我跌跌撞撞地又返回到朋友的家里,朋友问:“怎么了?”
我说:“家里关门了,进不去。”
朋友说:“你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