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岁男孩的玻璃之恋

深海阳光

重庆的周报《新女报》第154期刊登了一篇关注同志情感的文章，题为《迷失的玻璃之恋》，讲述了一位24岁的重庆男孩的同志恋情。记者在文章这样写道：尽管我们的社会越来越宽容，但如今他们的情路注定坎坷，这不是仅有爱情就能够解决和逾越的……

灰蒙蒙的城市里，两颗年轻的心偶然相逢，相似的伤痛经历让他们彼此取暖，成为对方的慰藉。但身体的禁忌让他们却步，相同的性别像无底深渊横亘在他们之间，只能眼睁睁看着深爱的人像自己一样苦苦挣扎，无计可施。

电话里，陆浩伟（化名）的声音，年轻、干净，姐姐长姐姐短叫得相当礼貌。最初以为他不过是跟女友闹闹小矛盾，或者该不该爱上某女孩，结果听到的是他谈及他爱的那个男人，他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走了

有阳光的午后，我们约在沙坪坝的一家茶楼见面。陆浩伟穿着一件皮夹克，很精神，脸上有种他那个年纪男孩子特有的阳光。年轻，健康，跟所有24岁的男孩子没有什么不同。

我的家境不错，父母在工商单位工作，所有人都以为我会按照父母的安排好好读书，然后进一个有保障的单位，但是年少轻狂的时候总觉得路要靠自己走，外面的生活很精彩，一心要去闯一下。所以，高中读完我就出来工作了，在酒廊打过工，进过音像店、品牌服装连锁店。


两年前在音像店工作的时候，有一次负责招聘营业员，小薇来应聘，我们一见钟情。小薇比我大两岁，一直对我很好，关心得无微不至，为了我，她放弃了之前交往的男友。我至今记得天天下班后送她回家的情形，我们从沙坪坝步行到劳动路，有种默契而简单的幸福。


那时年纪太小，一切都刚刚开头，我给不起她稳定的承诺，就刻意制造一定的距离，我的女人缘一向很好，更是在她面前故意跟其他女孩子亲热，屡次让她伤心，于是她选择了放弃。


她来公司辞职的那天我最后一次送她，很想开口挽留，想拥抱她说出我对她的爱，但是我没有。她很伤心地转身离去。一年后我出差到合川，事毕后绕到铜梁专门去见她，她不管不顾地来见我，还借了别人的身份证来帮我开房。我们依然相爱。她那时在百货公司上班，男朋友对她很好。我不知道怎样开口说我想她回来。


两个月后，她的母亲打电话给我，小薇出车祸死了。


难以想象这样的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是我知道了一旦错过，就再也找不到最爱的那个人了。我努力不在人前展露自己的伤悲，继续工作，生活；只是常常想她，不能成眠，内心空落落的，有一种深深的孤寂。

他来了

提起往事的陆浩伟，脸上有种很单纯的真诚，他说跟林（化名）的认识阴差阳错，看来世上真有缘分这种东西。


我不置可否地听，陪着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感叹一句“无人不痴，有情皆孽”，至少这句话男女皆宜。

今年年初，有一天打电话的时候按错了一个数字，明明是想打一个女孩子的电话，很巧合地打给了林。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那边“喂”了一声，我忙不及压细嗓子扮女声说了句“对不起，打错了。”然后挂机。


没想到晚上他又打电话过来，解释说白天的时候正在忙，没有问清楚，问我是要找谁。如果说白天的时候扮女人声音是急中生智掩饰尴尬，那么我晚上继续将错就错就纯粹是一种恶作剧心理作祟了。不要问我为什么，每到晚上一个人的时候我总是很寂寞，长夜漫漫，正好有人撞上来，我想戏弄他一下。


很多人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都很容易不设防，尤其是寂寞夜里的脆弱时分。我给他讲了我的一切，关于先前的爱情和伤痛，遗憾和怅惘，除了没有告诉他我的性别和职业，其他什么都是真的。那时我已经在父母安排下进了一个很好的单位，有一份很稳定的公职，但是我告诉他我是一个导游。


出乎我意料的是林也有跟我类似的经历和伤痛。他的女友是一个模特，两人感情很好，有一天她从外地走秀返渝，打电话叫他去接，那时已经是晚上，他工作了一天觉得很累，就没有去。恰恰是她独自回来的路上遇到歹徒，他赶到医院时她已经大出血而死。林说当时恨不能随她一起去死，从此很难爱上其他人了。


我们互相安慰，每天互发短信，聊天到半夜。我逐渐习惯了有他的陪伴。


有一天林说喜欢上我了，我不相信，他说我是在逃避，然后开始自顾自地在短信中以“老婆”“亲爱的”相称。


要说我没有感觉是假的，但问题是我也是个男人呀！我不知道他知道这一点后会怎么样，只是含糊其辞，一味敷衍。




爱上了

陆浩伟一直很后悔，他说自己原本可以保持善意的欺骗，如果当时不跟林见面，真相永远没人知道。自己只当拥有了一份亦幻亦真的美丽爱情，无关现实，亦不会有苦恼挣扎。


可是，我们回不到过去，这是每个人的宿命。

有一天晚上跟朋友在酒吧玩，忽然接到他的短信说很想我。我马上走出去给他打了个电话，他说脚在踢球时伤了，很严重，可能会断。我发现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后很在意，这份在意让我惊呆了，我没想到自己会对一个玩笑当真。


他说早点回家，很冷，我担心你，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我故意没有早点回去，和朋友喝了很多酒，试图让自己相信那感情只是一个没有结果的玩笑。但是我发现到最后都无法说服自己。


晚上到家后他打来电话。我说我决定好了去见他，不管结局如何，感谢他陪我走过了2004的春夏秋冬。我们两人都哭了。


我半开玩笑地暗示他我是个男人，他不相信。


第三天，我们在磁器口大门处见面了。很多的行人，但是我一眼认出了他，他居然也一眼认出了我，他有点尴尬，说没有想到你真的是个男人，但是好在他没有表现得过分惊诧。他的脚还没好，我扶着他在河边散步，他问，除了这一点还有什么是假的？我说没有了，一切的经历和感受，都是真的。


那天分开过后接到他一条短信，依然呼我“老婆”，他说，你后悔见面吗？


当时我说不知道，现在却知道了自己真的很后悔，虽然我们的感情没有变，但是我们的局面无疑变得很辛苦了。

深海阳光

心碎了

陆浩伟给我看手机里保存的短信，全部来源于同一个号码，字字炽热，不知道的人无法看出这是一个男人发给另外一个男人的。


理智声称要放弃，却始终无法停止对那份感情的珍惜，这种挣扎对于男人和女人来说没有什么不同，所以我能够理解，但是心之迷津，除了自渡，他人莫可奈何。

我们试过不再联络，不想对方，但是始终做不到，后来我也就释然了。原来很歧视同性恋，觉得很不可思议，真的降临到自己头上时才知道，爱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只要两个人用心去爱，这感情可以超越一切。


有一次他消失了两天没有跟我联系，第二天喝得醉醺醺地打电话来说很想我，很爱我。他说他父母高年龄，还有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兄弟，家里的重担是他一个人在扛，他说他的家庭很传统，我们永远不可能。他说他以后肯定会找个女人结婚，生儿育女，但那只是出于责任，不会再爱上什么人了。我说你该怎样生活就怎样生活吧，我只要你20%的爱就够了，我要的不多。


他说请不要在我的生命中消失。我们都有过失去至爱的经历，知道那种痛，不愿意让对方再承担一次。他很温柔地说永远爱我。但是这一切在他酒醒过后问及，他打死都不承认。


我知道他的辛苦，所以一直想分手，因为我太爱他，不忍让他痛苦。我们通电话一年，见面却只有屈指可数的四五次。


是我在电话里提出分手的，我说既然我们爱得辛苦，也不会有结果，我想你好过点。他愤愤地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然后挂断了电话。


后来我们就没有见面了，只是实在情难自禁时忍不住互发短信，偶尔打个电话，克制自己不想他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太难太难，但是我会尽力坚持。


重庆的冬天开始下雨，我的心也碎了，希望林能生活得快乐。

对话

记者：你不想跟他在一起吗？


陆浩伟：顺其自然吧，真没想到自己会爱上一个男人。


记者：既然相信爱情，为什么不相信以后会遇到一个好女人？


陆浩伟：现在的女人大多只想嫁个有钱人，哪里还值得相信。何况很累，有些人每次跌倒都能够再站起来，但是我没有这个勇气。


记者：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说我还年轻，会有爱情在前面等着？


陆浩伟：我想我真的不会再去爱上一个人了。好容易遇到一个最爱的女人，我没有珍惜，让她走了；后来遇到他，又不可能。爱情真是让人说不清楚。

陆浩伟一直存储在手机中的林的短信：


“亲爱的，你在做什么？我很想你，你想我吗？”


“亲爱的，不要生气，我真想看你。我今天很忙，忙得中午就吃了个面包，而且是在车上吃的。因为有你在，我再累也不怕，因为我爱你。”


“相信我是你的惟一，我会爱你到地老天荒，要相信我，真的相信我。”


“我好想你，也好想现在能抱着你，安静地睡觉，陪着你，看着你静静地睡着，不感到害怕，因为一路有我陪你。”


“今天好冷，你冷吗？不要站在风口，我担心你。”

深海阳光

后记

采访那天我顺口提到一部著名的同性恋题材影片———《蓝宇》，我记得自己看到片尾，当音乐响起：“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不禁被两个人之间真挚的爱感动得泪如雨下，而忘了那两个主角的性别。陆浩伟找了很多家音像店，终于买到了一张《蓝宇》的DVD，看完后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这个片子让他明白了珍惜，至少他和林都健康地活着，知道这个城市里有某个人是爱着自己的，他会学着遗忘和放手，虽然很难。

主持人手记 有时爱情徒有虚名

在这个灰蒙蒙的城市，有很多孤单、寂寞的身影，偶然地两颗心相遇了，因为相似的伤痛经历而接近，彼此取暖，互相依靠。这本是一个多么纯净和结局圆满的故事，但是他们的爱情注定充满了挣扎、艰辛、流言蜚语，他们的结局也很难圆满———一切的根源在于他们是同性，而在传统意义上，同性相恋是得不到祝福，甚至不被大众所接受。


在陆浩伟和林的故事中，我再次感受到爱情的神奇力量：抹平旧伤，滋生希望，超越性别。这不能不让人感叹爱情是人性中多么美好和弥足珍贵的东西，但是我们也不得不承认，爱情在现实面前其实相当无能为力。


陆浩伟和林的现实就是这样：尽管我们的社会越来越宽容，但如今他们的情路注定坎坷，这不是仅有爱情就能够解决和逾越的，就像歌词中唱到的：有时爱情徒有虚名。

专家连线 需要变成了爱


荣格心理咨询所 周矩

陆浩伟和林的经历惊人相似，他们都是和自己的女友在深爱的时候分离，悲剧的结束凝固了永恒的爱情，这段经历常常使他们在一段时间里无法在感情上重振旗鼓，挫折使他们像在冰天雪地里的两只冻僵小羊，互相温暖着对方，给予对方精神和灵魂的关怀，这时候关怀似乎比性别更重要。把以前对女友的情感寄放在时隐时现的“伙伴”身上，这时需要似乎与爱成了同义词。


理论上，每个人都有同性恋倾向和异性恋倾向，在什么时间发生什么事要看当事人的个性、情景和其他特质。大部分人终身都不会有这样的体验，一部分人则是坚定的同性恋者，还有一部分人可能游历在同性恋和异性恋之间，当异性恋受到挫折和打击时就暂时或永久地转到同性恋中去了，陆浩伟和林就有可能是这一种。当然条件合适的话他们也极有可能回到主流生活中来。


我们的社会越来越包容，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但毕竟选择不同于主流的生活方式需要付出极大的勇气。好与不好其实是一个价值判断，不同的时候与情景，对同一件事看法也可能大不一样。陆浩伟和林都有回到主流社会的许多条件和机会，实在不能做到，勇气的力量和宽松的环境可能就显得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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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

乐天派

不敢发表意见，世态炎凉，很是复杂！

红与黑与白

无言！只是觉得在感情上不要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