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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平民 Lv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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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他—一位62岁的退了休的老人，那已是9年前的时候.
记得那是一个初冬的雨夜。乘着酒兴，我别过友人，独自徒步离开酒店,沿着繁灯烁耀的街边一路享受凉雨的清爽。当路经朝阳花园的围圃，不经意的一瞥，我的视线里已然摄入了不远处的情景：雨亭的回廊，空荡地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目光被定格在了与行色匆匆打着伞或没有伞的路人比照尤显一份闲寂孤独的老人。我捋去沾飘在眼敛的雨露，习惯地把发稍往脑后理了理，由着不听使唤的双脚，移步走向雨亭。因为心中的好奇，凭着酒后的兴奋，我全然不顾与老者的陌生。当我踱步他的跟前，我顿然停下，面朝老者微微含首，熟练地从口袋掏出盒香烟。点上的同时我递向老人，轻声问询是否也来一根，老人谦逊地摆了摆手，一脸的慈容笑应我,不会。话语间老人倾身挪了挪，细微的下意识动作表明老人没有介意我唐突的照面。我抬手看了看表，眼角的余光判视周边已没有了他人，便小心地坐在保持与老人一定位距的廊椅上，和他攀谈了起来。
也许是心存陌生的戒备，老人始终谨慎地回避我的探辞。尽管他的每次回话都让人明了，并保持着持矜的微笑。其时，我的酒意已被雨淋过后散发荡无。清醒的意识保证我没有冒失唐言。渐渐地，老人被我的虚心挚意所感染，内容话题变得多了起来。看着微容可鞠的老者，心里难掩渴望的冲动，我总想尽量地通过老人的话语探视他的内心,了解他的经历，包括他的心迹。可他会么？莫名的怅意与思忖连自己都不经觉情神走失。当我猛然从沉思中正过神来，看到老人依然持矜的微笑和疑询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歉意的对老人笑了笑，解释自己开了小差。老人大度的问询我是否有不快的心事，复杂的表情使我略感有些不自然，心想满腹的衷肠又何曾不想倾诉，只是毕竟初识不久，自然不敢多表。迟虑的神情没有躲过老人的眼睛，猜想我心有结团。老人把目光收了回去，含蓄的暗示人到中年烦恼定会难免，不如眼量风物，少挂肚肠。我茫然的心呵，老者你又何能读解?
一地的烟头和片片浸润的烟灰无疑在坦白自己意乱的心境,某种心事的触动已使我无心再打探老者的更多,简单介绍了我工作的单位并给了老人一张名片,我便恭身离座,带着暗然神色我强作微笑与老人作别,临走我没忘记对老人说有需要的地方尽管找我的托辞,相信他也没在意,就当是客气的话语罢.就在我转身迈步正要离去,身后的老人却轻声地叫住了我,我不解的回眸想看个究竟,老人稍有迟疑,只挥了挥手,回吧,不早了.我正奇怪他的招呼,老人眼里透着一瞬不易觉察的怜悯,对我说烟 要少点抽,我点点头你也要保重.返身我便穿出花园的绿化带,融进菲雨的夜幕,消失在车流来往的大街上……
随着省区医科大会诊交流尾声的接近,临床科目的素材撰编工作也将要完成,一转眼南宁之行已有二十多天.上午撰编组正在讨论一例外科病例,来自三个不同城市的同行正为各自的临床施用方案各抒己见,我公文包里的手机传出阵阵铃声,以前的手提电话没象现在那么精巧,硕大厚笨的机型加上刺耳的振铃声,很是惹眼,为了不影响同事们的讨论,我稍看了显示号码是来自漫游区的本地电话,便摁上了挂机键,继续参加科题的讨论.
中午去食堂打完饭回宿舍的路上,我才想起了未接的电话.因为出差已有些日子,单位很少有人打来电话,平时的来电多是私人间的电话.当我翻出未接号码回复过去,对方告知是公话亭的电话,我追问方位时,机主告诉我在市七医院对面的报刊亭.我脑海的印象对该地方没有个大概,也许是别人打错了,心想.下午的讨论还在继续,连日的整稿工作使我倍感乏味枯燥,我无心再去跟同事们为某个术语词句的推敲而争论不休.漫不经心的我随手从包里掏出手提电话翻阅串串号码,忽然想起中午的回复电话,我低声问身边的老同学七医院在哪,同窗好友告诉我在市中心共和路,对面有一个朝阳花园. 朝阳花园!我眼一亮,想起了十几天前的雨夜,旋即摇了摇头暗笑自作多情了,可雨亭的景象却是历目在心,他…还好么?老同学不解我神魂离舍的表情,怎么了?我这才醒会自己的神情,没啥.整个下午我的心已不在那些密麻的血管分布图和看着眼胀的附图文字,椭圆桌上学术派们喋喋不休的张张嘴皮见鬼去吧.终于等到外科主任那句今天讨论暂时到此,各位回去再用心整理.屁话!拎起包我急身勇退,第一个冲到电梯口,没等会议室的人出门,我已经关上了电梯门,拜拜,同志们!
一路的"啊朋友再见"之歌似乎今天经我的口哨吹出竟是那样的美妙动听,以至在公交车上的乘客几乎也被我所感染,有晃脑袋的有摇摆头的,还有不少经过我身边还不停回头看的.也许是吹出的旋律太美了,有人提议我到朝阳广场去唱,就是呀,这就是去广场.嘴也没闲着,接着吹.嘿!瞧那家伙真逗.我听到背后有人在说.对,不逗,哪来的乐,到站了.赶紧下.车上好象有人又跟着唱"啊朋友再见..."接着公交车载着<桥>之歌的口哨继续向市区驶去。
兴许是被兴奋的思想冲昏了脑袋.下了车,看到广场如枳的人流我才注意天边的太阳还没落山,三五成群的闲人席地而坐,打牌的、下棋的、唱戏聊天的.我嗔怪自己的痴诳,我扯笑自己的傻冒,一个陌生的来电就竟会神魂颠倒,我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甚至幼稚如同未曾涉世的毛头青年.我苦笑地自扪连自己都觉惊奇的举动是否正常,难道那种不知由何而来的冲动总是要被如此地捉弄,常常魂不守舍的彻夜冥思就是要注定走向不归么?雨亭的廊椅依旧冷冷摆在回廊,坐着的,依旧是一堆堆的群人,只是没有了老者,那天雨夜邂逅的老者.此时我多么希望天就黑下来,天又下起雨来,没有了旁人,没有了这些浑身散发浓浊烟臭味的市侩闲人.唯有我,去品读坐在身旁脸上始终带着微笑的老者,就在雨亭. 我又一次摸出手机,出神的看着显屏上的那个号码,此时我多想这串数字再次闪烁,铃声再次响起.我抬起头,马路的对面临街的霓虹灯已经亮起,夜幕悄然来临.市七医院的大字在高高的楼顶绽放着华光.我不自主地随着职业的下意识跨过马路,奇怪地来到医院的大门.连自己为什么来到这地方也不清楚,顾着垂头来回地逛悠,空白的脑壳只剩下了那副微笑的容颜和那串号码.
作为医务工作者,从来我就是一个纯粹的唯物主义者,我不相信灵魂,不信神佛,不信命运,更不相信缘份,把握靠的就是自己执着与不懈追求.然而,坚持了几十年的无神论竟不堪瞬间一幕的抨击!难道真如人说冥冥中上苍早已按排?就在我漫无边际的一回又一回垂头荡悠在医院的大门外,一句轻声的招呼使我从恍惚中猛然惊醒!是王大夫么?尽管声音平缓,但每一个音节都敲开了我所有的神经,在我抬头与他触目的一瞬间,甚么是缘甚么份我终于明白,相信那就是马克思哲学无法译诠的冥冥注定!
依然一脸的笑容,虽有轻挂着疲惫的感觉,但还是那样的慈祥,那样的和蔼,我面对老人的眼睛,竟然一下搪结,不知是因为突然还是激动,只是木纳的哦…一声回应他的招呼.直到老人解释了上午跟我拨过的电话,我悉然的心才使我不致于失态.当我用探疑的目光看着老人手里拎着的保温壶,老人说他老伴在住院这不正把做好的饭菜送来了,并又一次解释打电话给我的原因.不想耽误老人送饭,我没征得他的同意就示意跟他到住院部看看.没想老人感激连连,情不自禁地拉起我的手一同走进了住院大楼.
在电梯间短暂的停留里,我通过老人的讲述,大概地了解了他老伴的病情.病房里.我看到了病人,似乎气色比想象的要好.我的到来,着实让老人一家忙乱了一阵子,出于职业的习惯,我在病房里没有太多的寒喧,对老人的老伴稍作安慰我便退身和老人一起来到护士站,征得值班护士长的同意,我查看了病人的病历和切片病理结果,化验报告显示病变腺体的周围淋巴组织没有变异,报告结论诊断为乳腺癌,原发灶为良性.已做了一期化疗.看完病历,我拍了拍老人的肩膀用医生特有的镇定眼神看着老人说没事.谢过护士长,我拉着老人从过道人行楼梯下了大楼.医院门外,老人仍然依依不舍的拉住我连声道谢,并为他冒昧的电话打扰了我而深表不安.我谦虚地示意老人不必挂在心上,其实内心里我更愿意为他做更多的效劳.临别,我把病人的病情给老人交了底,并劝慰老人要把握好自己的情绪,这对病人的康复尤为重要,同时也要相信医院的医疗技术,配合好医生的治疗工作.我的一席话语给了老人莫大的安慰,他的眼里,看到老人对我充满了感激和信任的目光,当我跨过马路回首挥别,我们再次相触的目光里多的竟是一份依舍.从老人渐远的身影,似乎我感到了一种心灵的召唤.
根据日程的安排,为期一个月的交流活动不日即将结束.越发临近归期,我的心情变得从未有过的抑郁. 心底的渴望向谁倾诉,我不敢想,我不敢说.雨亭的风景留有的那份孤独无时无刻不印象在我的脑海,我好想穿透那份孤独,找到需要分担孤独的慰藉,可是他会理解我么?明天就要踏上返程的归途, 此时的老人你在何想你可听见我的呼唤?! 此刻的我不想把南宁变成心中遗憾的他乡, 我想把你变成我心中眷念的天堂. 一刻都不能犹豫, 一刻都不能再等待,我抛开麻团般的思绪,拦住一辆计程车, 一路绝尘驶进华灯初上的夜幕中……
还是那间病房,日光灯雪亮的光影让整个屋室显得格外洁白宁静,病床上老人的老伴正低声与女儿交谈,只是没有看到雨亭的老人.我的不速来临给病人和她的女儿带来了不小惊喜,我微笑地对着她们说我过来看看嫂子,明天我就要回柳城了,想在临行前看嫂子这边还有甚么需要用得着我帮忙的地方,顺便跟我老哥道个别. 老人的女儿连声代她母亲谢过我对她们家人的关心.彼此一番交谈,老嫂子的心松落了许多,我此后跟她们所讲有关嫂子病情的乐观见解,让嫂子看到了战胜疾病的希望.从她们变得舒展的面容看得出对我的信任和对未来的信心.因自己心有挂念,我找了个托词便在老嫂子的道谢声中告别而退.老人的女儿执意送我,也许就当作他父亲的朋友,我顺从她意,一同边聊边离开了病房.我问老人的女儿为啥没看到他父亲,她说这些天由她和小姨看护母亲,父亲在家做饭并负责送饭,只是几天来老父亲每次送来了饭菜后不象以往那样呆在病房,总是一人去到走廊外吸烟,常常不见人影,不懂是因为母亲的病还是他心情不好,总之象换了个人似的,以前父亲是从不吸烟……。噢…?我不自觉地把老人女儿的讲述给打断了,我只感到头顶一阵激灵,匆匆别过之后我飞身穿过马路,奔向花园的雨亭.
雨亭就在眼前,仍然是一地的香烟头,只是那位置坐着的主人不是我.
一身倦缩把头埋在臂膝交叠的深窝里,老人,就象一尊守望的泥雕塑像.
“你…为甚么要这样对待自己,我是吩咐过你了的呀?!” 当看到朝夕梦想的总是那一脸微笑的老人竟如此憔悴, 他把我激动狂跳的心一下给冰敷,油然而生的酸楚不知让我从何说起.自从有了那一次不期 而遇的感召,自从第一次道别时看到了他那瞬迟虑的眼神,我们也许就不应再错过.
“知道你要走,可不知是在哪一天,我想你会很忙,就没再给你电话……” 老人的话语里暗示了他已预感我的到来.
我慢慢地蹲下来, 地上的烟嘴头被我一个个拢齐了又摆开了,我另手搭在他的膝盖上轻轻地揉旋着“所以这就是为了我? ”
老人无语.
“我刚看了老嫂,你女儿都告诉我了,我知道你在这.医院那边我跟我的老同学打过招呼,肿瘤科有他的熟人,日后会关照好我嫂子的.你不能把情绪带进病房,明白我的意思么?”我不想贸然责怪老人,沉默或许他会觉得更好.
“肿瘤科的陈主任去看过了,所以我知到你要走,我问了他.我想去看你,可是……”
家有病妻的老人心里多一份想念的竟会有我!我的鼻翼被感动的泉涌波及而颤动,我不敢面对老人期待的眼睛,我只能努力的点点头,此刻我不知道是因为将要离别的伤感还是因为的抑郁长久的心潮得到释放,早已盈眶的热泪潸然而落.老人动情地牵起我的手,一把扶我靠上了廊椅,我忘情地把自己的眉额贴向老人苍苍发际,任由老人施予久盼的温暖,那一刻我终于穿透了那份孤独,让孤独随着那一地烟头,还有那烟灰从雨亭的回廊里随着风冬季的风飘然而去.
...站台上的告别总是给人无尽依舍的怅意,昨夜无眠的消魂激情余味犹存,而今却要匆匆踏上离别的归途.缓缓而行的列车已远远地把老人的身影抛在了站台,把我和老人无限的思恋带走远方,南宁 我依恋的天堂,谢谢你在我们各自为断袖情缘而踏上苦觅数十年的不归艰途之后,给了我们邂逅风港的雨亭;南宁 我慻恋的故乡,谢谢你在我们历经沧桑,饱尝黑白人生的曾经沧海之后,给了我们故旧重生.往事已成追忆,雨亭不再是伤逝的唱晚,而重生的忘年激情仍在延续,一直在延续......(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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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07-01 21:21发布于 07-01 21:21 较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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