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代价背后的真实痛苦

那天给了你

同志故事：底层信徒和零号病人

内容提示：阎新海的故事都源于他高中生男友小戴的爆料：阎新海2009年就已得知被感染HIV，四年来不断通过不安全性行为传播艾滋病给别人特别是民航系统里面的人，他说那些受害者活该，谁让他们跟他发生关系的。就像一匹受伤后的暴烈野兽，阎新海的故事活脱脱是三十年前零号病人Ga。

柿子树叶子快要掉光的时候，我见到了老崔。老崔那时在北京通州永乐店的一个工地上给人做饭。大桥的工地上搭了两个临时帐篷，他就住在帐篷里。天很冷了，“晚上用电暖气取暖，也能睡着。”老崔说，他穿的有点单薄，瑟瑟地笑着，额头上和嘴角涌出很多皱纹。

老崔还不到四十，是河北徐水县人，现在在当地成了“名人”——他是在北京查出来的，不知道怎么他患病的消息被徐水县疾控中心得知，县里加乡里去了整整一车人抓他，准备将他监控起来。大概是徐水县之前没有检出HIV阳性的病例，所以医生和官员才这么兴奋这么紧张。老崔家里在当地从未如此“焦点”过，在北方农村，如果自己的名字不断被别人嚼来嚼去，神经不够坚韧的，很可能就自杀了。

老崔逃出来，重新到外面打工，虽然徐水离北京很近，但已经一年半没有回家了。“就是特别想小三儿。”小三儿7岁，是老崔第三个孩子。老崔说之前不知道什么叫同性恋，当年信佛，去庙里找师傅学佛，和俗家姓何的住持发生了第一次，直到认识那个感染了他的人。

人近中年，心似乎已经被生活磨得很钝，老崔对待自己的疾病，已经很平静，就像在谈论一场普通感冒。

感染他的人当时已经知道自己是阳性，仍发生了无保护X交，老崔其实有更多理由愤怒、有更充足的理由报复社会，就像近期被媒体广泛报道的海航机长阎新海的所为，但他没有。

阎新海的故事都源于他高中生男友小戴的爆料：阎新海2009年就已得知被感染HIV，四年来不断通过不安全性行为传播艾滋病给别人特别是民航系统里面的人，他说那些受害者活该，谁让他们跟他发生关系的。他说“中国就是因为感染艾滋病的太少了，所以才会有歧视。”他现在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放单飞，单飞的飞行任务中，只有一个机长，“等到发病的那一天，可以让数百人陪葬。”他说：“我对飞机的操作以及飞机的构造都非常了解，东突分子缺少的就是我这种人。”

就像一匹受伤后的暴烈野兽，阎新海的故事活脱脱是三十年前“零号病人”Ga琀愀渀 Dugas的翻版。Dugas是在航空公司工作，是加航的一名空乘。凭借着他英俊外貌和健壮身材，在他全世界飞行的时候，不停地猎艳，从1972年到1984年他死前的一段时间内，他估计与遍及北美各地的2500个人发生过性关系。得知自己患病后，他继续在美国东西两岸的同性恋浴室中性狂欢，每每在云雨之后，他会指着自己身上的紫瘢，对前一分钟与之融合无间的那个人说：“I've got gay cancer. I'm going to die and so are you. (我得了男同性恋癌，我快要死了，你也是。)”这是人类最黑暗最软弱最可怕也最可怜的时刻之一，这句著名的死亡诅咒充满了绝望和伤痛。

纽约和加州的HIV携带者的性关系网，最后都指向了Dugas这个活跃的核心，尽管临终前试图否认自己在恶意传播并表露悔意，却已于事无补。Dugas之前在美国结婚，很快他就最后孤独地在魁北克的医院死去，死于艾滋病造成的肾衰竭。

艾滋病是最被妖魔化和污名化的疾病，即便药物已普及、低廉的今天，它也会轻易摧毁患者的心理防线，三十年过去了，“零号病人”危险的后继者一再出现，将自己的绝望和恨传递给别人的同时又被反噬。

报复社会的很多人是被社会宠信的人。如果没被好好抚慰，他们愤怒的火山会持续喷发。但像老崔这样的人，则大多选择默默承受。老崔不敢把病情再告诉别人，他的秘密和心愿只跟那些石像泥偶吐露——让他如此平静的秘密就是信仰，一有时间他就去附近的通天寺拜佛，每个像之前都认认真真地跪拜许愿。

那天老崔礼佛完也走进院子。通天寺院子里的柿子树结了一树的柿子，像一团团红艳艳的火苗，在晚风中微微摇晃。地上也有掉落的，红烂烂的一大滩，像变质的血。生老病死就像是植物的轮回，可以很平静也可以很激烈。

离开时，寺里的人拿杆子打下两个，老崔捧着柿子和几本经书就匆匆赶回去做饭了。

从此，音讯全无。

作家简介

放倒爱，无名记者。生于70年代末。中国艾滋病、性工作者和性少数人群的旁观者。徘徊在婚姻边缘。以思为马，与梦为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