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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恕(非同 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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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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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09-08 19:41发布于 09-08 19:41 较早前 |只看该作者
上篇



我和父亲冷战足足十年,我依旧没有彻底原谅他。今年他已经快六十岁了,依然显得儒雅迷人,哪怕是那头灰白的头发、端庄面庞的皱纹也无不诉说着成熟的魅力。我想,若非我与他冷战的缘故,他可能会显得更年轻,更令人迷恋。如今他退休了,只是养养花,拉拉小提琴,偶尔也会去老年人协会钓钓鱼。

我与他已经有两年时间没有见面了,上次回家去看我可怜的母亲,很不情愿地去看了他一回。他差点激动得哭起来,弄得眼圈湿湿的,让我有些措手不及。

“你母亲还好吗?”他浑厚的声音已经有苍老的痕迹了,早已不是十年前那种高亢激昂的声调。

“什么?”我一下子没听明白,因为我正在看巴西和阿根廷的世界杯预选赛转播,眼睛几乎没离开屏幕。其实除了比赛精彩外,我也不想与这位老头多说话。

他显然没预计到我的这种反应,没再说话了。大约一分钟以后我才做出回答,“很好”。并做出转头的反应,余光扫描之处,他已不见了。他去了他的房间,我不已为然,继续着我的事情。这时,电话铃响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从房间里冲了出来,抓起了电话,“哦,……在家。你,好吗?”

我还以为是母亲,可当我不经意瞟他一眼时,我发现他微微的不自然,而且将这种神态传达于我,令我立即否定了原先的猜测。我故意将电视音量调小,想从细微的语音变化中析解出来者的身份。我忘了,电话有来电显示,呆会儿拨过去就知是谁了。

还不到一分钟老头子茫然若失地放下电话,他的话也不过两三句,倒是对方似乎在向他告白。我是不会在此时表示关注和起疑的。我不动声色的继续着我的事儿,倒是有三分之一的心思被分出来了,连巴西人一连串的 配合都忘记叫好。老头向我走过来了。

“子建。”略微的停顿,我连头也没抬,“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正当我应答时,罗纳尔多进球了。我于是忘记了他的存在,他轻轻地关上门,出去了,也没注意他拿了什么。

我马上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直奔电话那儿。

“这是公用电话。十分钟前?……有一位年轻人,二十六七的样子,有点瘦。”

“你确信吗?”我立即愤怒起来,“刘文既,你太过分了。”

请恕我直言我父亲的大名,近十年来我都几乎这样叫他,不对,连这种称呼都极少,因为我恨他。

我无法预知下一步该怎么做,我甚至想将电话机或者电视的遥控器往墙上摔去。但我想我已经过了那个年龄了,早不该这样冲动。

休假的七天竟是如此不安,我料到期间有不平常的事情发生,我甚至感到这些事情与我有关联。我本不该去承受的,但无可避免地被卷进来了。我真想回到我母亲那儿,母亲却去了杭州,参加一个什么研讨会。

父亲回来是在午后三点十分,离他从家里出去整整三个小时。我已经看完了那碟《无间道3》,刚刚喝了一杯加冰柠檬汁,正猫在沙发上听莎拉布莱曼的灵音,我想借她天籁般的声音平服此时的情绪。门开时,SCARBROUGH FAIR唱到SHE ONCE WERE A TRUE LOVE OF MINE,

“你还没午睡呀?”他似乎注意到我的反常。

“我睡得着吗?你如果想告诉我实话就别跟我说去什么叔叔家去看他的君子兰开了。”他显然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时值夏日,君子兰还没有到开花的最佳时期。

“我去见一位朋友了。”他倒了一杯水。

“不会是爷爷级的吧?”我揶揄地说,根本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

“子建。你也不小了,不应该这样。”老头开始招了,“虽然你这么多年来没叫过爸爸,但爸爸吧还是希望你能理解我。……我也老了。”

“是么?是57呢还是27呢?”我有意将数字说得重重的,而且将话题尽量往这方面靠。老头一直在回避,他絮叨地继续他的布道。

“爸爸对不起一位故人呀。”他阴阴地总结了这么一句。

“是吗?不会指我与妈妈吧。”我终于有点不耐烦起来。如果不与他吵架的话我简直无法呆下去了,我决定吵完之后就回深圳,而且永远不再回来。

“你别演戏了,老头。刚才的电话不会是你的老朋友吧。你这样掩饰有什么意思,你觉得伤害我与妈妈还不够吗?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我们想想。如果当初不是妈妈始终不肯和你离婚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踏进这个家门。我受够了,我本以为你会改变,忏悔,弥补,去缝合我们内心的伤害,而你什么都没做,只会装正人君子惺惺作态,表面上是没做什么了,实际上在背后不知做了些什么。反正你心中明白,不要指望我会听任何解释,没有解释了,老头。”

我没有给他任何答话的机会,正为自己得意时,老头憋出了两个令我无法释怀的名字。

“他是丁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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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6-09-08 19:42发布于 09-08 19:42 较早前
我差点没站稳,脑间一片空白。恍惚间,又把我拉回了十年前。十年了,我多么想如果如果那些事情没发生,我现在又会怎样呢?十年,是用心血煎熬的十年呀,是自我背弃与救赎的十年。我的十年,本该是绚丽多彩的十年,就因为它而变得阴暗无序,几乎看不到前方的路呀。

我不得不再去回想那些黑色的日子。本是花季时节,却因一个噩梦般的错误,一下子从生活的颠峰跌到低谷,那年我正读高三,紧张的毕业班学习让我们透不过气来。

“刘子建,听说我们的语文课是你的父亲教耶。”死党林子神秘地对我说。

“有什么不一样吗?不就是我们家老头吗,难道会吃掉你。”我瞪了他一眼。

“不是,你别误会了。听说你父亲好严厉,在家对你是不是也很……严厉?“

“GO,GO。连个人隐私都想打听,NO—DOOR!”我指了指对角线的教室门,当时就是这么无所顾忌。手还没放下来,我家老头就出现在门口了。

我吐吐舌头。“好有风度哟。”我听到窃窃私语声。由于本人平素处事尚属低调,所以没有太多的人知道我与讲台上自称“刘文既”的中年人的亲疏关系。大家更多只知晓他是教研室主任兼语文组组长,副校长人选。可能还有小部分人知道此人多才多艺,不仅写得一手好文章,而且拉得一手好琴。平常偶尔会在操场上看到他并非十分结实却匀称的身影。

于是,有人将他和其他几个很牛X的老牛似的老师并称为“四大金刚”,且因幽默、儒雅、平易近人而为学生爱戴,若非已近知天命之年,恐怕我的同学中会有很多他的暗恋者。

“还金刚呢,回到家在我妈手下还不是原形毕露,一块马口铁呗,在哪合适用在哪。”我心里暗笑。

我几乎没听他讲课,反正我对那声音、笑容以及偶尔捋头发的动作都已经麻木了。倒是那些小女生对此津津乐道,居然有女生公然说:“不知他的夫人是不是非常漂亮,否则怎么配老帅哥呢?我美美地闭目享受,那当然,我母亲可是百里挑一的——按照俗的说法,当年在文工团她可是“独舞的天鹅”呢。

回到家,我看到老头在客厅里招待客人,我平素是疏于见客的,就匆匆地打了个招呼,本想溜回房间里打游戏,这时老头叫住我了。

“子建,过来。这是教育局的陈伯伯。”我对这位似曾相识的伯伯倒没留太多的印象,不过被他介绍为“外甥”的男孩刹那间闪过脑际,仿佛相识。“你好,我叫丁昕。”他的从容给我一振。

“刘子建,欢迎你。”我瑟缩着半个身子,没有将准备好的手握出去。一向保持高傲状态的我是不轻易和陌生人作过多亲密交往的,除非有极大的缘分,能让我铭记一生。

我还是匆匆上楼了。后面果然传来老头的笑声,“习惯了,也是被我惯的。”

“不全是吧,还有梓桐的功劳吧。” 梓桐是我母亲,我也是很长时间才见到她一次,以至于我们家老头都抱怨了,若连做好的饭都不回来吃,就开始“封杀”她的行动了。

“封杀”什么呀,到头来还不是给“反封杀”。我骄傲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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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6-09-08 19:42发布于 09-08 19:42 较早前


故事是不可能就此结束的,相反,它刚刚开始。

在将近一周后的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当我再次见到丁昕时,他已成了我的同桌。班主任林老师对我说好象是我父亲的意思,什么呀,用他来压我?也太小瞧我了吧。让我先来整整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死党林子使了个坏,在我隔邻的抽屉放了一只死青蛙,我在旁静静观察这位小子的举止,并暗暗拟了相应的评分标准。如果他像某些女生一样有些许惊讶表现,那绝对是不及格的水平。但事情再次出乎我意料,他用纸轻轻地将死青蛙取出包好,然后走出教室,十分优雅地把它丢进走道边的垃圾箱里。我白了林子一眼,什么水准呀就这么个低级水平,他一点惊悚都没有,不过我已将印象分提到B+以上。

他显得文静恬和,个头中等偏瘦,也许在家也受过苦吧。面庞清秀,肤色是健康的微红,给人清新明快的感觉,尤其那双澄澈的眼睛藏着无限故事,而且有一种勾人魂魄的力量。

我仿佛找到了新的生活源泉,一周后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他也渐渐成了我家的常客。

若不是后来的一件令我相当难堪的事儿,我想会是一辈子的友谊,只可惜现在一切宛如云烟,什么都惘然不在了。

我的英文最令我头痛,恰好他的英文极好,于是我家的小书房里常常回响着我们听英文磁带或朗诵的声音,记得他的声音很好,中国传统语言的平仄用在西语朗读中却别有一番风味。

我们一起听WEST LIFE,ROUR IN ONE与M.JACKSON,而且他精读过许多文学作品,甚至是纯英文读本,与我几乎是不香伯仲的,我们经常就《哈姆雷特》或《雷雨》的片段作即兴表演,或浸润在叶芝与兰波的天才诗意里。

时光一晃而逝。上办学期结束了。恰好有一段补习的时间,离过年也就十几天,我提议让他搬到我家去住,并且在我家过年。

我请示了我的父母亲,母亲每说什么,他一向是尊重我的意见的。而老头似乎有点愉悦,说可以利用假期将英文提高一点。忘记说明了,在文科班英文是相当重要的,且我本就有报考外贸或外交学校的打算。

没料到这十来天时间竟成了我们最值得回忆的GOLDEN TIME,现在想起来都历历在目。我们发狂地迷上写诗,每天都相互较劲然后选出THE BEST,拿给我那文学造诣深厚的父亲评判,当然由丁昕统一誊写——在书写方面我也是自叹弗如。许是我还是稍逊一筹的缘故吧,我几乎每次落于下风,不过不妨碍我的快乐情绪。我于是想他还是很有天赋的,如此才华横溢的人应该会有个不错的前程的。

如今我保存了那时的部分诗歌,因为文艺作品还不会受过多的私人情感左右,何况还真的有才气。我必须在此提到一件时,那是在吃年夜饭时,老头对丁昕过分的饿殷勤连母亲都看不下去了。“让小昕自己来吧。又不是小孩了。”老头讪讪地笑了起来“是呀,以前建建总是让我喂他吃,我竟成习惯了。”轮到我嗔怪了,“爸,都什么时候了,还提那些陈年旧事。你不会说我一岁还穿开裆裤吧。”我就是嘴皮不饶人。而且,我也没有得到他的半点“殷勤”,如果是“习惯”的话,也应该一并献给我。我当时想这个老头这么偏心,丁昕的语文成绩优异切文笔隽永,爱屋及乌吧,可是我呢?我可是他的儿子。

思绪还没有拉回来,电话铃又响了。

我抢在老头之前冲了过去。“喂,请问是刘老师家吗?”是一位女声。我镇定一下说,“是的,请问您找他有事吗?他正在休息。”

老头没料到我会这样回答,就差没上前争夺了。

“好,我明白了。”我轻轻放下电话机,轻描淡写地说一句,“是个女的,她说找你辅导的事……”

“不可能。我最近没有辅导学生。”

等我意识到事情严重性时,老头又出门了。这次我不想这样煎熬下去,我决定尾随去探个究竟。如果是丁昕,真的是他,我会怎样呢?我还会如十年前那么强横吗?从某种意义上我应该感到自责,否则我不会这样回忆他。

在电话亭,我看到老头在找电话号码。“别找了,我抄下来了。”我淡淡地递过纸条,看到他的眼神里流溢出一丝难得的光亮。我这出乎意料的举动不过是自己想做点什么,而非真正谅解他与他重归于好。

我看到老头犹豫了一下,我下意识地站在一旁,思绪茫然。

是丁昕吗?我一直这个疑问,如果真是他,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十年了,该释放的所谓仇恨早就释放了,相较诶贤罚?叶远£康故潜3肿乓恢中郎停?舴悄承┦虑椋??娴氖俏乙槐沧拥呐笥选?“我不去了,代我向他问好。”我转过身,眼睛里有些异样。他竟没有动,我诧异地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略微浑浊的眼睛里仿佛漾着一汪光彩的质体。他没有预料我以这样的神态望着他,两秒钟后他低下了头。刹那间,我感到这位已没有我高的老头在街头竟如此单薄和孤独。虽然他依旧有174CM的个子。可是我无动于衷,他用不着我去安慰。想到那时的瞬间,我昙花一现般的怜悯荡然无存了。我顺势转身,不想再看到他而让自己难过。人就是这么自私,总是将所受的苦痛无限制地放大,然后归咎于当时的施与者,且从不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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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6-09-08 19:42发布于 09-08 19:42 较早前
“子——”他在身后叫我,而且将后面一个字又吞了回去,我依旧往前走。这时手机里传来短信息,“鸟人,回家两天也不与我联系。晚上芝加哥,不见不散。”是林子,哈,他也回来了。他不是在考MBA吗,我纳闷着时,身边仿佛多了一个人,我惊弓之鸟似的吓了一跳,是老头,他一直跟来仿佛有话要说。

我还是继续走,没有停步的迹象,某种意义上我不会轻易让步。

据说,打破沉默的最好办法是“哈,今天好象天气不错呀。”如果是下雨或阴天,就变成了“最近在读什么书呢?”然而这些都显然不适合我们。

他还是没开口,我不耐烦了。“我晚上有事。不回来了。”正当去冲凉时,他终于开口了,谢天谢地。

“原谅丁昕吧,他挺可怜的。”老头是这么说的。没错,我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听到了,而这些字就像一只只吸血的蚊子直刺身上。

我犟直地回了一句,“你更可怜。”

好了,没事了,我该去参加林子的PARTY了。虽然心情受了不少影响,但希望能从他那儿得到弥补。忽然我发现钱不够用,已经下班了,银行卡是异地的,恐怕取不到钱。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向老头借钱。

“借点钱,明天还你。”我将“借”和“还”两个字说的掷地有声,连自己听到墙壁的回音都觉得不适应,有这么郑重吗?老头失望的神色开始有了盼头,或许他以为我向他借钱或者他给我一点钱会改善目前尴尬的状况,于是有点急切地问“多少,一千够不够?”

“那么多,我恐怕还不起喽,三百就可以了。”我怪异地答道。接过钱时老头的眼中很复杂,我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相反心中念道:自作自受。

我重重地带上门。在门外我彻底地松懈了,靠着门把居然没走开,闭着眼想整理一下思绪。门开了,我没有站稳,重心向后倾斜的瞬时下意识向后一靠,一只温暖的手将我扶住了。我震了一下,却没有转身,也没有动。此刻我倒愿意多站一会。

“我只是看你走了没有。”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竟然没记起该说些什么。没出几步,泪水竟不争气地下来,我急急地往前移,生怕老头看出来,那我以往的矜持就前功尽弃了。

我不知为何动情,是为了自己十年来受的苦痛还是为已年迈的老头的不断妥协。作为父亲,他固然有不称职的地方,但也不至于不可救药到双方需兵戎相见的地步,我就不能退一步吗?

不能。如果生活可以重来,我应该会做的更得体一些,也许结局不是今天这个样子。但时光是一条不会回归的路,一切都不会重来。

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是这样的。

临近高考前两个月,我除了强识硬记外还参加了若干“小灶班”,而丁昕仿佛胜券在握,什么都没报,也是,当时他考上重点大学的希望比我大,刚刚结束的模拟考试他竟然高出我三十多分,仅语文一项就十余分。他的语文成绩已到了令众人惊叹的难有人企及的高度,作文更是接近满分。我想父亲在当时的功劳还是很大的,或许就是那种偏爱,让我有些嫉妒。

一天晚上我又去开小灶,居然到了现场发现一件重要的资料忘记拿了,我本想叫老头送过来,但考虑到他可能不知放哪,且时间还较充裕于是赶紧往回走。

在楼下我看到老头的窗帘拉上了,略微透出一点光亮。莫非妈妈回来了正与老头小聚。于是我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我学会一种可以不转动门把即可把门打开的方法,主要是为了晚归时不惊扰家人。

当我径直向卧室走的途中,如果不好奇停下的话我想本应无事,但事情该发生是不可避免的。我只是想看看老头如何对妈妈用情调的,如此古板的一个人,真难为他了。但是,当我走近时,我没听到妈妈的声音而是听到很轻的吮吸声。难道?我侧耳倾听,我听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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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6-09-08 19:43发布于 09-08 19:43 较早前


但是,当我走近时,我没听到妈妈的声音而是听到很轻的吮吸声。难道?我侧耳倾听,我听到了什么。

“小昕,小昕。”是老头浑厚的男中音,而且伴随的还有重重的喘息声。

“啊,刘老师,……刘老师……”然后是接吻时的那种嘴唇摩擦的声音。

“小昕?”听到那个十分熟悉的名字,莫非?天呐,怎么会是这样,我眼前一阵空白。一位被自己视为知己的好朋友好同学竟然与自己的父亲,而且他还是个男孩。我的父亲,他竟然也……我顿时头晕目眩,汗水涔涔地顺着脸颊流下来。如果,我说如果那天我到此为止的话倍受煎熬的可能只是我一个人,那后来的许多故事可能不会发生。然而我当年仅仅十七岁呀,叫一个少年去担负这么一个兼具欺骗和背叛世俗的事情是多么不公正,我不能就这样受到伤害,而且受伤害的绝不止我一个人,至少还有我温柔淑娴的母亲。我不禁怒不可遏起来,用身子重重向门撞去。

一阵生疼之后,门被撞开了。果真是他,老头依旧还和他拥着,但嘴唇已分开,他们如同惊弓之鸟,怯怯地定着,连衣服都还凌乱不堪,连拥抱的动作都僵硬在那里,他们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更没料到门竟被我撞开了。

我如同一只怒火冲天的猎豹直冲向丁昕,“亏我当你是好朋友,你居然背着我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还没有等他有所反应,我重重的耳光已经在他的两边的脸颊留下红印,他吓得有点苍白的脸立即肿胀起来。我正想再施以毒手时,老头子挡了过来。我将怒火对向了老头,老头后退了两步,现在想来倘若当时眼前立着一面镜子,真不知自己暴怒到什么程度。 “你,你……”我恶狠狠地向他走去,平素对他的威慑感荡然不在了,我是以胜利者和无辜的受害者的姿态向他逼近的。

“子建,是我对不起你。不要怪刘老师,是我勾引他的……”此时丁昕沉沉地跪在我面前拉住我的脚说。

我气不打一处来,一扫腿把他掀翻了,他摔到了桌腿上,“‘勾引’,这种词你也说得出口,你怎么不去死,还有脸在这儿求我原谅。”

一股血腥味直窜喉咙,伴这我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我忽然感到屈辱,晕眩和仇恨充斥着内心。老头打了我一巴掌,虽然只用七分力却将我打清醒了一半。丁昕的头流血了。

老头赶紧整理衣服就立即将丁昕抱在身上匆匆下楼直奔医院了,我在背后冲他喊“刘文既,你会后悔的。我会恨你一辈子,你永远不会被原谅。”

老头没有任何回答,倒是丁昕隐隐的细若游丝的声音:刘老师,对不起,是我对不住子……也许真的有点严重,否则不致昏迷过去,我不仅后怕起来,刚才确实有点狠了。不过是在最不可遏阻的怒火之中呀,我一下子无法脱身,差点酿成大错。还应感谢老头的清醒,我想着想着,眼前忽然一阵发黑,倒在老头的床上就沉沉睡去了。

醒来时,已经在自己的卧室里。凌晨三点种,我睁开眼时看到老头在旁边打盹,我故意又闭上了眼睛,一会儿便听到老头打电话的压低的声音。

“文医师吗?请您一定帮我照顾1103房3号床的病人,那是我的学生……哦,没什么事了,那就好,谢谢。”

我强忍着,老头走过来帮我整好被子,一摸我额头,手被烙了一下私德急收回去,他的手好冰凉呀。我装着熟睡的样子,内心却仿佛有万千只蚁在啮咬着,我不知该怎么办。如是情况下,我觉得他相当为难。一边是他的亲生儿子,一边是他喜爱的学生。如果那天他真的去陪丁昕的话,我想我与他根本不会有任何联系了,好在他留下来陪我。

我也许是因为愤怒或一时难以接受事实而急火攻心,一会儿就渐渐平复下来了,老头轻轻地为我扎好被角,轻轻地退出我的房间。我别过头去,心里空荡荡的。此时此刻,恐怕已非泪水可以涤去一切,我真的无法接受如此不堪回首的意外,还有两个多月就要高考了。如果妈妈知道了,会怎样呢?我不敢想,太恐怖了。老头会为此付出代价吗?我忽然想到我们这么个好好的家庭会因此成为硝烟弥漫的战场,心中不免一阵空白的感伤。

再度醒来已经是八点半了,老头已经不在家。我没有去学校的心情和力气,甚至想到逃学或流浪到某个地方,作为对老头的报复。身上没有一点劲,仿佛被淘空似的,内心无比委屈。老头不是去上课的,因为星期三早上没有安排语文棵,他许是去了医院。丁昕,他应该没事吧。

很奇怪,我心里没有过多地迁怒于他,因为他给我的印象近乎完美,即使在完美倒塌的那一刻,我的过激行为也是“恨铁不成钢”的表露,因为实在想不到,他竟是与我的身生父亲,于是我把所有的怒都转向了我的父亲,原因很简单:作为一名人民教师是绝不容许和自己的学生有什么出格行为的,何况是男性学生。因而也埋下了十年冷战的种子,我知道老头很是希望我能与他重归于好,但他没料到我们几乎兵戎相见。十年来我恐怕没有再叫他一声爸爸,因为我恨他。

我真的逃学了。整理好背包我想去一个有海的地方,惟有大海的博大才能容纳我内心的空虚。我是朝圣去的,而不是观赏。此时,大海与我的魅力已不是日出或涌潮,而是怒涛骇浪与可以洗掉委屈的蓝色之水。

十点整我洗完澡,带好日用品,其实好久没出远门了,我几乎不知该怎么去应付这么几天——是几天吧,我想。待这阵风波平静些后,我还是应该回来。只是恐怕到时已物是人非了。正当我出门的关头,老头先开门了,手中提着小袋早点。我颤了一下,在他还木讷地站在那里之际,用平生最大力气挤了出去,等他追下来时,我已经挤上的士远去了。

我与老头就这样暂时分离了,至少我会感到快意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是对他的挑衅,无论他如何着急这是他的事。如果母亲恰好回来知道我不见了,她会急的。而我只盼母亲什么都不需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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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6-09-08 19:43发布于 09-08 19:43 较早前
我并没有去海边,而是去了一位表姑家呆了两天。我骗她说学校放假几天,学习太紧张了,所以来她这儿调节调节。表姑家我小时侯来过,给我的印象很好,表姑父是个善良正直的农民,小表弟已经读初三了。幼时玩耍的草坪还在,不过现在被姑父辟为菜畦了。姑姑问到家里情况,我支吾着说好。

还好吗?我是在逃避现实呀。天知道学校里会发生什么。我固执地认为这次老头肯定急坏了,最好妈妈也略知道一点,好让他尝尝惩罚的滋味。

我偷偷给林子打个电话,我没告诉他我现在的情况,只听他说这几天班里乱套了,“你和丁昕突然失踪了,害得学校快要报警了。”什么,丁昕也没有去学校,不会那么严重吧,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第二天我告别了姑姑,回到了我所在的城市,既亲切又无奈。我直奔林子家,他去上自习了,于是我到外面瞎逛,思绪全无。期间我去了三九医院,丁昕好象就在这里,因为文大夫是本市很有名的医师。我到了1103房,并没有看到丁昕,天呐,到底怎么回事呀,我找到文医师,说明来意,他惊讶地盯着我说了一句,“那是你父亲吗?”

“怎么回事,医生。”我着急地问。

“昨天,‘你’父亲把他的儿子接出院了,我还当他是‘你’呢?”

我转身冲出医院,老头居然将丁昕认作“儿子”了,而置我这个亲生儿子不顾,刘文既呀刘文既,你算得上我父亲吗?

迈着脚步沉沉地到了家门口,我没有勇气再向前迈一步了。我正想走开之际,“子建,”是老头的声音,“这几天你跑到哪儿去了?把爸爸急坏了。你妈妈明天就要回来了,如果你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向她交代呀?”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向我扑来。

如果是平常我准会迎过去,痛痛快快地投入他宽厚的怀抱,并且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但这次我没有,我闪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说:“你的干儿子呢?怎么不去安慰他,你看他多可怜呀。”

父亲突然定住了。“他昨天突然不辞而别,他说他要离开学校了。是我对不住他呀,是我的错……”我也几乎踉跄一下,手迅速托住后面的墙,我不敢相信我所听到的是事实。丁昕成绩甚至比我好,他想考人大的呀。如果事实成立的话,我倒成为一个罪人。自小到大我自认为会优裕地度过一生,未料到在十八岁还没有来临,身边就发生这么多憾事。直到如今我依旧深感不安,如果他继续读书的话估摸也会是硕士生吧。

“是的,是你做的好事。”我扬长而去。

可以想象我当时的心情是多么糟糕,我绝不是落井下石,只是当时我实在无法不怨恨我父亲。丁昕的前途是毁在他手上的,至少我那时会这样认为。人往往是自私的,总是将信念强加于他人。我这样将罪责彻底推脱而让老头担负十年的疚恨,从某种规则来说是自己还没有长大,尽管成长需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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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6-09-08 19:43发布于 09-08 19:43 较早前


我又回到课堂上,装着若无其事。只是左边的位子依然空着,我慌称丁昕回去看他奶奶了。我一直以为他不过如我一般去躲躲风头罢了,高考是如此重要的人生仪式,他舍得缺席吗?

要知道当时考大学并不是很容易,以他的成绩,考上人大估计没有问题,于是我没去多想。本以为会风平浪静,没料到真是多事之秋。

一节数学课后我想逃掉语文课,正想从后门溜走时,老头又出现了,正是冤家路窄,他将我拉到一边,说:“爸爸想跟你谈谈。等放学以后不要再躲爸爸,好吗?”第一次听到如此温柔的声音,我不禁振动一下,看他时竟发现这么短短十来天他苍老了许多。母亲应该不知道我的事吧,否则怎么回家仿佛什么没有发生呢?但我想错了,母亲以为父亲在她去杭州那段时间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与他吵了起来——这都是后来我才陆陆续续知道的。我蛮以为凭老头的性格会歇斯底里地发作的,后来听周叔叔说,我的父母差点闹离婚了,是父亲提出的,他觉得对不起母亲。而母亲考虑到我正准备考学,便忍痛平息下去。然而母亲为我作出的巨大牺牲却最终没能够挽救他们的婚姻,具体细节我也说不大清楚,但我想无论如何也与丁昕无关吧。

“你不配和我谈话,你也不配做我爸爸。”我小声却一字一顿地说,然后潇洒地走下楼去,忍不住回望,居然看到老头用纸巾擦眼睛,在许多同学面前,尽管我们的谈话是在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里。我心中泛起一阵凄凉,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老头。

父子俩有如此深的过结吗,深得化不开,深得无望,犹如无底洞不知何时能够走到头。当时我在想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填上这道创伤的鸿沟吧。时间愈长,裂痕愈深,就愈难填补。

我并不是随意无理取闹的人,年少轻狂虽然不假,可是又有谁去开启我内心的锁,对我来说,这把紧扣了十年的锁至今也没有完全打开。纵然我现在的思想早已不是当年那样,可紧埋在心里的、受伤的仅仅是我自己吗?如果当初父母真正分手的话,我会选择和母亲相依,而将所有的罪祸让老头背负。不过似乎又不大公平,毕竟不能因这么一件事让他受累一生。

本来是去和老同学聚会的,没想到弄得心情很不好。否则林子他们又要取笑我了,说我什么忧郁的诗人。已经七点了,林子还没到,真是的,老是这样从来没准时过。一个短信过去,“喂,家伙,怎么还没来呀,召集谁去了?”

“对不起,碰到一位老同学好久没见面了,等会保证你会惊讶。再等我一刻钟,OK?我的诗人。”现在还跟我贫嘴,看我呆会儿怎么收拾他。

在芝加哥的大堂里等候,周围是如此熟悉。每次同学聚会大都首选这里,毕竟这是这座小城市蛮有名的酒吧。十年来像老朋友一样等候着我们的到来。不知怎么搞的,竟不小心想到高三的那次聚会。

十年前,对,就是十年前的这个季节吧,很馥郁很芬芳的晚上,记得我、林子、蜘蛛(因为身手过于敏捷而荣获雅号)、赵谦、月儿,琴琴,当然还有丁昕。而且丁昕还带来一首祝寿诗,是我生日里收到的最特别的礼物,好象有几句是这样的。

“月光呀,请不要逃避欢乐的邀约,我想将你铸成柔软的银戒,献给我最亲爱的朋友。子建,请不要拒绝我微薄的礼物。我愿我是一片清风,无论何时,也要追逐你光辉的云彩……”

因为文字有些暧昧大家还取笑我们,月儿甚至说你们玩“玻璃”呀。没料到,这竟成为畿语。他的才华就这样被毁了——或许还没有吧,但他还是那个出口成章的翩翩少年吗?

我苦涩地笑了笑。

他们还没有到,时光的记忆却漫过思绪的闸门,汹涌而出。

丁昕真的一去不返了。直到离高考还不到一个月,我们都忙得焦头烂额几乎忘记他时,他的一封来信给了我彻底的震撼。

那天刚好是模拟考试成绩公布的日子,我居然倒退了七八名,不仅捞不到重点大学的票券,而且连本科都存在问题。我懊恼极了,毕竟快要填志愿了,这次成绩将作为重要的风向标。老头也着急了,他好似要很急地找我谈话,但看到我的心情不好,也就没有下文。倒是教英语的班主任找到了我。

“子建。你能不能告诉老师发生什么了吗?”她略略停顿了一下说,“是不是……与丁昕有关?”

我惊愕地抬起头,难道她都知道了,不会吧。我摇了摇头,“不,是我太紧张了。”

“原来是这样呀。你和你爸爸谈过吗?好象这段时间你们……哦,对不起。”她仿佛看到我的不悦,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会调节的,老师。我知道现在快填志愿了,但我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目标的。”

“你的目标?”她似乎有点新鲜感。

“对。人大新闻系。”我郑重其事地说出答案。

“噢。”她仿佛若有所思,“那好,你自己好好把握。”

我知道她刚才的情绪是因为丁昕肯定和她说过类似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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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6-09-08 19:43发布于 09-08 19:43 较早前
刚刚走出老师的办公室,就有人递一封厚厚的信给我,署名是空的,字迹又相当陌生。是谁呢?正当拆开时,老头子又出现了,估计他这样如影随形地跟着我,绝对不是害怕我发生什么,而是试图找机会想和我彻底地谈点什么。

看来这次我是避不开了。我的眼神在他镇定的眼神的对照下显得慌乱而无助。

“孩子,能陪爸爸聊聊吗?”他这种温软的称呼瞬间令我卸去所有的防备与抵触,我惟乖乖坐在他对面。

彼此沉默了将近一分钟。老头有点显得手足无措,他最终还是打破对峙。

“孩子,这么多天来,我知道你对爸爸有很深的成见。爸爸也不知道如何跟你道歉,本以为我……“我张了张嘴,老头以为我要插话,”让爸爸说完,好吗?”

老头似乎苍老许多,连声音都有点颤抖。我知晓丁昕的杳无音讯让他感到愧疚不安。这次我忽然不想说话,我静静地听着。

“我明白在你高考的重要关头,这种事对你的影响很大。但爸爸希望你能好好把这一关过好,再来恨爸爸,可以吗?而且,你妈妈也一直希望你,你能为我们争,气。”老头的哽咽让我感到突然,霎时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如果在以前任何时候,我会安慰他说:“你们别担心,我,我是谁呀。”如今,我平静许多,我明白,我一下没法真正从那事件的阴影中走出。我是对他很失望,很怨恨,但毕竟他是我的亲父呀,即使恨之入骨也逃不掉亲缘的圈囿。

但是倔强的当年的我没有去想太多,我用沉默对抗他的忏悔,于我而言,此时一切言语都难免流于虚伪流于苍白。

“你想报考人大新闻系,爸爸支持你,我想妈妈也会支持你的。”

老头站起来,走到我身旁,我没有动,我不知下一步的动作。我十分苦恼,我的曾经与我亦父亦师亦友的老头居然站在我的对立面成为我的怨敌,而且由此辜负了那么多年的美丽时光。时光飞速流驰却载不动许多“仇”,坚如磐石的“仇”,无可言喻的“仇”。老头拍了拍我的肩头以示鼓励,我却似乎当什么不曾发生。这时我记起手中还有一封未阅的信,晚自习的时间到了。

拆开信封的瞬间我心头一紧,那是用血,鲜红的血写成的文字。而且字迹是熟悉的仿宋体,丁昕,我差点惊叫起来。赶紧用书本盖住,这是什么呀,是信吗?或是忏悔书还是诀别书?厚达六页纸的长信就这样填充了那个燥热无比的夜晚。

“子建。我亲爱的朋友。(也许我已经没资格这样说了)

请不用为我担心,我没有发生意外(是的,我不能奢望你的担心)。我去了南方,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这儿呆二十余天了。我用这种有些骇人的形式是因为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能让你消除一些仇恨。我已经没有勇气也没有资格乞求你的谅解了。原谅我,好吗?”“血书”的文字戛然而止。

“原谅,原谅,原谅。”我轻轻地不断念叨着这个词,为什么你们总是做事后诸葛亮,当初呢?为什么当初不多想想,不去想想是否对身边的人造成伤害。

我怕自己激动起来,就跑到了操场上,在微弱的灯光下,继续我的读信。

“子建,那天不辞而别很对不起,你是我第一个告诉的人,连刘老师都没有告诉,因为我实在没胆量去见他,哪怕联络他。我知道对他老人家很不公平,真的,那天完全是我的一时冲动。(冲动?是,连“勾引”的话都说得出口。——我必须如实反映我在读信过程中涌现出的种种情绪,在无法平复的情况下,我用脚狠狠地踢那灯柱,害得保卫科的老师以为我蓄意破坏公共财产)

是我对不起刘老师的,请你一定要原谅他呀。他是一位很好的长辈,师长和朋友。子建,你知道吗?我有多么羡慕你有这么一位优秀的父亲,而我却从小失去父爱,继父虽然对我也可以,但他毕竟是农村的,而且还有两个自己的孩子。(难怪了,一次我问他家人情况时,他支支吾吾地只说他母亲在给人做保姆——难道那天接他出院的是他的继父?而不是老头!)所以我是多么渴望拥有一位这样的父亲呀。自从第一次在你家时就喜欢上他老人家了,但未料到我还会和他同样优秀的儿子成为朋友。所以我一直控制和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可惜一切还是因为自己的冲动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而结束了。

你肯定不会再把我当作朋友了,我也因此断送了自己的学业和前程,我谁也不怪,也绝对不会责怪你,你依旧是我最真诚最友善的朋友。(我有点控制不了情绪了,明显感到一丝抽泣的声音。)

现在快要高考了,我将所有对未来的期望与憧憬都寄托在你身上了。还记得吗,你说我们一个报考人大,一个报考外交学院,如今,唉,不说这些了……(我怔怔地回想,其实你完全无须用这种方式,或许你有苦衷,也或许当初大家还少不更事。)

其实你那天看到的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真对不起,我实在控制不了自己,刘老师是我强迫的。(我知道我父亲肯定也有些难以启齿的隐私和苦处,只是他自己默默承受着,但是他不应该和我曾经最要好的朋友,更不应该被我看到,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将受到惩罚。)所以我恳求你原谅你父亲,可以吗?我知道他非常爱你,他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当然刘老师也很关心我,但更多的是朋友和师生关系。我爱他,是发自内心的,这一点也请你相信。现在我已不敢奢想我能和他老人家有什么关系了。我也不想看到你们父子俩从此形同陌路人。“(不幸言中了,我与老头确实是几近陌路人了,而且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要不是母亲的存在,我恐怕不会再记住这么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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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6-09-08 19:44发布于 09-08 19:44 较早前


一个人被他的学生爱着应该感到幸福的,但却被他的儿子恨着,而且是十年,也许更长时间,那多少有些悲哀和凄苍。

而丁昕不懂,老头不懂,或许我也不完全懂。

丁昕在他的信中除了回忆我们共同的往昔时光之外,就是叫我原谅他,而对他个人的处境竟只字不提。我预见得到他的处境会很艰难,我也不知他到南方什么地方,在做什么。我想我收获的更多是担忧而非怨恨。

在信的最后一页,他这样写道,至今令我记忆犹新,“子建,当我失去友谊时,我发现比我当年失去父亲更难受。我明白我不会再有你这样的朋友了,你很自信、聪慧、也很善良,真诚,但你‘必须注意’(他将此词划掉,换成‘可以尝试’)去更多倾听别人的想法,有时应该更成熟更坚强一些。相信我,你的前程会是一片锦绣的,真诚祝福你。你平素不注意锻炼,快高考了,一定要注意劳逸结合呀。”

“再见了,你的永远不被谅解的朋友,丁昕。”我看完全信后内心一片茫然。我不知用什么言语可以描绘当时的心情,我看到最后一页纸上有点点泪痕,我想他当时是含泪写成的。他是值得被原谅的,与其说他在恳求谅解不如说我应该向他道歉,如果不是我残忍地捅破这层窗纸,估计也不至于这样。虽然我因此可能被蒙蔽更久,受的伤也会更深。

一阵风吹来,我的心稍稍平静。我将信重新装入信封,转过头时真的被吓了一跳,昏暗的灯光下,我的父亲站在五米之外,静静无语。也许他看到我的反常,甚至他已经猜出信的内容了。但是我宁愿撕碎它也不愿给老头看,当看到我将纸屑丢进垃圾箱时,老头的神情很复杂。

我失落极了,本来我可以找一个宽厚的肩膀如我的父亲的依靠一下,我承受太大的压力了,而我是不会去依靠这个肩膀的。我也无法放声哭出只是那湿湿的东西在眼圈打转。我忽然感到上天的不公正,凭什么让一个刚满17岁的孩子承担这些,我,还有丁昕。造成这种情况的真实到底隐藏在什么地方,我一定要找出来。

没再回教室而是径直回家,老头终于没有跟来。伏在书桌上,我任泪水淌下,迷迷糊糊中睡过去了。

“呵,在干什么呢?相思还是吟诗呀?”是琴琴,她正在本市的一家银行做会计主管。小妮子打扮得真入时,一袭性感的吊带装撩得我难受。

我朝她笑笑。“他们呢?”她问,我耸耸肩。立刻她便拨电话过去,率直得如同她的职业,“你们都干嘛去了,让我们诗人孤身艺人在这儿单相思呀。”还故意投来那种暧昧不详的余光,我白了她一眼,扭过头去顺手拿了一份杂志。

本地的工商联办的杂志。印刷粗劣,简直与深圳是天壤之别,但翻开到内页在设计和编辑方面倒有不少想法。看看编辑人员名单,执行主编:丁昕。我倒吸一口气,不至于吧。这份叫做“VIEW”的杂志居然出自他之手!随手翻到一页,竟是他写的一篇采访本市一位杰出的企业家的文章——这位企业家似乎我还见过,记得小时侯老头经常带我去见世面,好象也姓刘吧,对了,就是他,刘弈。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琴琴倚了过来。

“没什么,随便翻翻。”她一把抢了过去,我摇摇头,还是老样子。“蛮横”,我脑中迅速闪过这两个字。

“噢,‘VIEW’呀,主编是我们高中一位同学,好象当时和你同桌,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退学了。你记不记得,叫丁什么来着,对,丁昕,你看我这记性,就是他。这还有他的文章呢?”琴琴似乎置我于不顾,自言自语说了一大通。

我怎么会不记得。没料到他就在本市,而且可能就在附近某个地方。我还当他依旧漂泊在异乡——许是在异乡尝遍艰辛和孤独,回来了吧。但他有和老头联络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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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6-09-08 19:44发布于 09-08 19:44 较早前
正想着,林子他们终于出现了,来了六七个朋友,年纪都和我们相仿,除了一位有过照面外,其他基本不识,大概是林子新交的朋友。

“子建,琴琴。”林子健步如飞地迎了过来。

“林子,你们也太不守时了吧,都几点了。”林子看了看大堂的时钟指针已经指向八点十分,不由得吐吐舌头。“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这是我的铁哥们刘子建,这是……”

我一眼看到了躲在后面的丁昕,有一种撼人心魄的成熟,除了眉宇间微微凝结着些许以前依稀就有的忧郁,其他几乎没有变,尤其那双眼睛依旧是十年前的那双,还是那样澄澈,没有因为饱经沧桑而褪去那空灵的神采,依然有种勾人魂魄的力量。闪烁在眼中的是股因历练变得沉着的光芒,神情也格外淡定和冷静。我先笑了笑,虽然有点僵硬,毕竟我先给他致礼了。

我们无动于衷地足足立了十秒,林子看出了尴尬,想来圆场。

“丁昕。”我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

“唉。”他更是惜字如金。就这样我们完成了十年后见面的首次对话。

“林子,对不起,我想上一趟洗手间。”我实在一下无法接受这样的场面,我想镇静一会。

“我和你一起去。”该死的琴琴。

“琴琴,过来帮我看一下……”林子出手相助了。我如愿一个人丈量完从大堂到洗手间的距离,在洗手间的水龙头前,我猛然用冷水浇自己的脸,我必须清醒清醒自己。

走,还是留?莎翁的经典命题此时考验着我,我得尽快决定。若是一走了之,会显得很没有风度,实在是太不给林子面子了;如果留下来,又不知有否勇气去维持这尴尬的局面。

我犹豫之间,短信来了,是林子的,他说,“子建,对不起,没有先和你打招呼。丁昕是我叫来的,他说他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你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你都知道了?”我复了短信。

“不,丁昕没有和我说太多,毕竟更多的事情只有你和他最清楚。”

“你本应该换个场合的。”

“我知道,我会安排你和他单独谈谈。不过,你要控制点。”

“我又怎么了?前天是不是你打电话到我家里?”我很想证实当初是不是我错怪老头了,我只是随便提个问题。

“等以后再跟你解释。”我看到这个短信后差点将手机落到水里,我忽然感到我做错了什么。




在不远的一个小咖啡厅里,我和丁昕对面而坐,我们都显得有点局促。彼此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如何打破僵局。毕竟十年没有互通联络了,生疏是难免的。

我生涩地朝他笑笑,真的不知从何说起。“先生,这是你们的冻咖啡,点心,请问还需要什么吗?”服务员的话打破了难堪的沉默。我知道这是林子有意安排的,而且也早为我们买了单。

我用手示意丁昕。也许是这个略带礼节性质的动作让他放下心,他先说话了。

“子建,对不起。”这是他的开场白。

我先是沉默,我开始习惯沉默,也从中感受到乐趣。

“现在,你能原谅我了吗?”他小心地试探,似乎又饱含真情。

我摇摇头,我实在很难表述当时的想法,而实际上这样的暗示让他误会了。“你一直都在恨我,永远永远……”

我苦涩地抽了一下嘴角。

我想我们还不致这样,我也不能这么咄咄逼人。也许有共同话题吧,尽量少去谈论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远去的故事固然值得探索,但没必要时刻记牢,并且永不释放。

“不,我不恨你,但我们也不可能是朋友了。”我淡淡地说,头扭向窗外。

他的眼光有些暗淡,我料到是我的立场伤了他,不过事实就是这样,我何必去无端纠缠呢,索性挑明自己的观点。这样也是为自己防卫找个台阶。

我预料到他已经是对手了,也许早就是。

“没关系,已经很谢谢你不把我当作敌人了。”他似乎恢复某种常态。“在深圳还好吧。”

“还好,你呢?”习惯的问候脱口而出。

“谢谢你的关照。我也好。”我明白他所说的“也”里面包含的意义,他是通过艰辛的努力获得的,即便“好”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他终于呈现出坦然若定的神态,他说他在广州呆了三年后,自考了大专,后又因为工作出色被委派去香港学习半年,后来做到贸易公司的经理助理。

也就是在我毕业那一年,他因为得了急性肺炎,辞职回家休养,后来就似乎不顺起来。

“我应该感谢生活,它让我更坚强,更健壮。”他幽幽地诉说,嘴角里浮动浅浅的笑容,于他而言,这好象不曾发生,轻描淡写地被抹过去了。他比想象中更坚强,我认为。

我几乎是静默地听他的话,仿佛在垂听一件十分随性又神圣的故事,而当意识到故事主角就坐在面前时,心头隐隐充满崇敬。如果他还是我的朋友,那我理应骄傲,然而很不幸,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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