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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平民 Lv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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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他在一阵轰铛轰铛的震动中醒来,看到一张张凝满油腻的疲惫的陌生的脸。
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旅人们东倒西歪地靠着硬座背入眠。空气中萦绕着方便面的酸味,男人袜子的臭味,和各种零食的奇怪味道。隐隐约约的酒气钻进他的鼻腔,他不由自主地张了张鼻翼。
他不记得上一次喝酒是在什么时候了。也许是一年前,也许是几个月前。并不喜欢喝酒,酒量也太差,只能灌两瓶啤酒,黄酒勉强可以倒一杯,白酒是一滴也受不了了。可就是喜欢酒气味道。
那种淳淳的独特香味,像是某种成熟的诱惑。
于是起身,小心翼翼地绕过过道上一只只丑态各异的脚,越过四节车厢,到八号车厢里买了一听百威。想了想,又带了一瓶矿物质水,一罐椰树汁。椰树汁是冰冻的,塞在裤兜里,冰凉沁入腿骨。
逐渐清醒过来。
在车厢交接处喝酒。一闪而过的散落在山野里的灯火,和淡薄月色映耀下的山脊线,像蛇在痛苦地挣扎。
他靠着列车,换轨时他的脑勺一下一下地撞击在铁壁上。
夜色如此寂寥,许多人都睡了,许多人还在醒着。他忽然不知道自己的下一程在何处。
从深圳火车站到上海南站,空调特快,十九个小时的漫长路程。上一次来上海,和同学,从南宁出发,在硬卧那个棺材般的狭小空间里躺了三十多个小时,终于体会到腰酸骨痛的颠簸。这次是硬座,却已见惯不怪了。
当然是因为没钱。最后的一千块,去掉两百来块的车费之后,卡里就只剩下七百多了。七百块在上海能生存多久,他不知道。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像是从来不在意自己的人生。
我只剩下两件事情没做了。他跟超说。
是在离开前夕。住在超的租房里,两室一厅,他从上海来到深圳的五个月里,超的女朋友就搬进了超的卧室。是最好的同学,他应该感觉到莫大的关怀与照顾。也许是孤僻的性格,极少与他们交流,平时出入都是挑无人的时候。
就算着急去方便,也硬是熬到他们不在客厅。
你这样不行的。超说,我们是同学,是好朋友,我理解这是你的性格使然。可若你在外边也这样,该怎么打好人际关系呢?
他嗯嗯的应着,不想说话。
明天回家?
对。
也好,回家过完中秋,休息休息,好好想想自己的路。
嗯。
没告诉任何人,他就这么走了。
没告诉任何人,他就这么来了。
说走就走,说到底是冷漠的本性。
幸好超没问那两件事是什么。他默默地想。不过这也是正常,平时问什么都是支支吾吾,没有谁会愿意不厌其烦地贴他的冷屁股。
脸开始微微地发热,一喝酒就这样,不久后皮肤表面会泛起小块小块的红点,像是病症。脑袋沉沉的,清晰地感觉到血液流窜时嗡嗡的声音。
把空了的瓶罐捏小,扔进热水箱下的垃圾篓里,然后回到那个小空间里。
他呵出一口气,贪婪地嗅着其间淡淡的酒的醇香,有着毒瘾子的疯狂姿态。
可他并不在意,他从不在意。
列车经过一个废弃的车站,未作停留便继续向前。
在一闪而过的那段刹那里,他看到提示灯下斑驳的墙体上剥落的漆块,铁注的扶栏早已锈得不成样子,工人未带走的白色胶的广告纸瘫在站台上,列车呼啸而过带起的狂风,把它忽地扬了起来,在灰尘翻盖的站台上拖着往前,又消失在旅人的目光里。
这列火车多少年后该布满铁锈,孤零零地停在被舍弃的火车站里呢?也许又不会,他满脑子乱糟糟的想法,那时候该有一列列的苍老的列车被开进来,就再也没有启动过。一具又一具,陆陆续续,像是墓园,直至塞满。
这么想起来,火车还真像是十几座庞大绵长的棺材用钢铁链接起来的长船,里面坐满了走向苍老与孤独,一日日奔向灭亡的活人。
这是必然。他冷冷地笑。
开始严重口渴,他扭开瓶盖,把整瓶矿物质水灌了下去。
冻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晚上别喝冰冻的东西,尤其是在车程上。成熟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他身后。
是辗转醒来的走同一程的路人,手里夹了一根新的香烟,打火机点燃的时候,照亮了那双平静的眼睛,火光摇摆,他的眼里映出几分沉着。
容易落下寒病。男人吐出一口气,轻声说。
他瞄了男人一眼,又回过头去。
半晌后才回了一句,抽烟害人害己。
男人显然是愣了一下,笑了,掐灭了烟头。
睡不着?
睡着会在这?
你说话好冲。
我又不认识你。
这是习惯吧?
这也是你的习惯么?
恩?
自以为是地教训别人。
……你是觉得……这样么?
不是么?
他倔强地盯着男人的眼睛,男人也盯着他。两个人像是种类不同的两种兽类,面对某种威胁而亮出自己倒竖的刺来。
臭小子。男人没了辙,留下一句话走了。
他理也不理,拉开椰树汁的拉环,慢慢地饮着。
甜味。
喜欢甜的冰冻的东西。
曾经有个男人带他去上岛咖啡,一勺一勺地加糖,结果把店家呈上来的一碗白糖泡掉一半。
这么甜?男人有些吃惊。
嗯。他笑笑,喜欢甜食的男孩都会是未来的暖男。
男人也笑,优雅的,你很特别。
特别傻?
不是。有些人的特别是装出来的,可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他说的要么是完全的假话,要么是真心这么想的。
什么意思?
你太极端。男人微微探过身子,加热的燃烧的蓝火搁在他们的目光之间。极端得让人疼惜。
男人带他回家,疯狂地做爱。大汗淋漓,直至两个人都彻底地瘫软在柔软的床上。
他趴在男人的身上沉沉睡去。
男人小心地扭头,窥见他紧紧蹙起的双眉,像是两座山峰,压在他的额头上。
你为什么总是悲伤?男人问他。
我从不悲伤。他冷冷地说,我只是不高兴。没什么事情是值得高兴的。
他再不发一言,也不看男人一眼,穿上衣服离开。
那是他离开上海的前一夜,用永别的决绝。
最后还是会回来这座城市,当初你因为某件痛彻心扉的事情决心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心平气和之后,还是会怀念这里的一切。因为已经习惯了,于是就再也不会爱上另外一座城市。
爱上一座城市,是要献祭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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