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主帖回帖
- 5 / 35
- 在线时间
- 29 小时
- 本人年龄
- 未补全
- 喜爱年龄
- 未补全
- 所在地区
- 未补全
- 同性角色
- 未补全
- 我的身高
- 未补全
- 我的体重
- 未补全
仗剑天涯 Lv2
|
[ 2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6-09-11 23:11发布于 09-11 23:11 较早前
人生难测,大家都这麽说。
新学期刚刚开始,辉子不象从前那样总找我玩了。也难怪,我象个小书虫子似的每天看书做作业,才能保持住第十名的辉煌,可辉子每天到处乱跑也能保持前三名的平庸。
“小洋,听说今儿晚儿上杜海他们要打个宣武的孩子,而且听说海里的小白兔也来帮忙!”一天,辉子哥神神秘秘地对我说.
我十几岁的那个年代,一定是四人帮的流毒还没肃清的缘故,半大孩子中挺讲究谁认识的坏人多,尤其是那些有名的小流氓,能说出他们名字的人也可以让朋友刮目相看。辉子说的杜海是我们班的坏孩子,那个小白兔就是名人之一。
“我知道!杜海跟我说了,他还问我去不去呢?”其实我和杜海关系并不近,这样说只不过想显示我很酷。 “你去不去?”辉子哥问。 “当然去!你呢?” “他们也没叫我。” “没问题,我去跟杜海说!”我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嘿,你作业做完了吗?明儿物理还有考试呢”我又问。 “早做完了,你呢?” “差不多了,最後一道题做不出来。”我心虚地说。 “那有什麽难的?!闭着眼睛都会做。说好了我今儿晚上来找你啊!”他说着离开了我家,临走还没忘记把物理作业留给我.
不知是不是天意,那天晚上我没能和辉子一同去帮人打架。我们按照杜海的吩咐,在学校门口等他。天已经黑下来,记得月光很亮,漫天繁星。杜海果然来了,带了三个比我们大的男孩,并发给我和辉子一人一把弹簧锁。可正当我们准备出发时,我碰到了我哥,他让我赶紧回家,因为我爸发现了我书包里那张八十四分的卷子,上面还有老师“成绩下降,上课要专心”的评语。我快速地权衡一下利弊,为躲过一次皮肉之苦,还是决定回家应付我爸。
那是一场打的相当残忍的架,起因是为了一个婆子,宣武的那孩子抢了别人的媳妇,他被打得满地是血,当场死亡。这些都是辉子告诉我的。辉子是疯跑回来的,手里还拿着那把弹簧锁,他说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势,他有些害怕。我问他有没有打那小子,他说就比划了两下,根本轮不到他打。我相信辉子的话,他不爱吹牛也不爱撒谎。
然而就在事发後的第六天,辉子就被警察铐走了。这事惊动了我们院儿、前院儿、後院儿,大家都说真没想到李家那个挺争气的小子原来是个小流氓。一夜之间辉子他爸再也没了从前的笑容,象是被霜打了似的没有精神。我爸嘴上说为辉子惋惜,可说话时眉宇间透着得意。
那年暑假我是一个人过的,没有辉子哥,也没有任何朋友。我弄来一本课外习题,整天呆在家里不声不响地做题。我爸叠叠不休地表扬我现在是越来越出息了,我妈唠唠叨叨地称赞我本来就很出息,只有我哥愤愤不平的骂道:谁知道这小子想什麽呢!看来最了解我的是我哥。我的确在想着什麽,我在想如果我那天晚上和辉子哥去了公园会有什麽样的结果,在想为什么辉子没打人可还被判刑,在想等辉子放回来我们是不是还能在一个班上课……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是不是我害了辉子哥?!!那时候不兴心理医生之类的东西,如果是现在,我爸妈或许应该考虑带我去看看医生。
又开学了,我也渐渐适应了没有辉子的生活。我仍没有朋友,每天独来独往。那时我学习的欲望旺盛到了极点,简直不可遏制,将其视为人生最高享受。我第一次发觉念书是如此有趣的事情,难怪高尔基从小热爱学习。以前我上课、看书从不专心,如今只会偶尔走神儿,在想:等辉子出来,这道题我可以教他。我的目标是考入本校高中的重点班,就在我准备中考的时候,我爸告诉我辉子放回来了。
“小洋”我爸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现在可不能象以前一样和辉子混在一起了,懂吗?”他想了想:“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终于想出了这句智理名言。
我听着一边使劲儿点头,以使我爸对我放松警惕,一边在心中为能见到辉子而狂喜。晚饭後,爸妈一起去邻居家串门,我赶忙来到辉子的屋子前,轻轻敲门。
辉子开的门,我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孩,这是辉子吗? “小洋?!”辉子看起来精神很好,对我的来访也特别高兴. “辉……李长辉!”我结结巴巴地说 “怎麽着,一年不见就不认人了?”他说话的口气听着和从前不太一样。 “你变得好多,我都认不出你了!” “你丫也长高了!进来!”他说着将我让进屋内。 “你好像胖了”我看着他说 “操!呆在那种地方还能胖?!” “我是说你比以前壮了。” “你也比以前壮了,不象过去,跟个豆牙儿菜似的。” “你丫才跟个豆牙儿菜似的”我说着笑了,辉子也笑了。 辉子一点也没变,我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前。 “你还回咱们学校吗?”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不知道,八成儿只能去工读学校”他随意地说 “为什么?!” “不知道!”他表现出很不耐烦:“嘿,赶明儿我领你去前门天香阁撮一顿,那儿的经理是我的哥们,我们是生死之交!”他得意的玄耀。 “那你今年不考高中了?”我固执地坚持我的话题 “考个屁!” “我帮你复习,真的,现在还有三个月,咱们一块儿复习,好吗?”我想那时我的智力和一个五岁孩子没两样。 “嘿嘿”他笑的样子很古怪。 “笑什麽?” “我发觉你丫特逗。”他象看个怪物似的看我。
那天晚上我很早离开了辉子的房间,在我爸妈回来前失望地回到了自己的家。我象平时一样安静地坐在那里看书。可我觉得心情沉重,烦乱地盯着眼前的书本,看不进一个字。我忽然觉得自己这一年来的努力、期望全都付之东流,我为什么要学习?为什么这么用功的看书、做题?因为我有一个使命!现在使命没有了,我一点儿也不热爱学习了。然而三个月後,我还是如愿以偿地考入本校高中的重点班。
一个炎热的中午,透过窗户我看到辉子走进院门,身边还依偎着一个女孩,顿时安静的小院儿变得嘈杂。女孩叽叽喳喳说着什麽,不一会儿,传来辉子妈沙哑地叫声:“少给我往家领!你个臭流氓!”。女孩没再说话,然後二人走进辉子的房间,关上门,院子又恢复了原来的宁静。哼!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世故地作着判断:李长辉彻底地堕落了,变成了流氓。
屋子里真热,看太阳已经渐西,我决定到院里透透气。我仰望天空,夏日的斜阳很美,菊红色余辉与蓝天、白云交错,如一副绚丽的图画。这时辉子的房门打开了,“流氓们”从里面走出来。我赶忙走到水龙头旁,假装洗手,肩膀却被辉子重重地拍了一下: “嘿,小洋,见过吗?这是我磁细!”他指着身边的女孩得意地说。 “啊?”我听不懂。 “我媳妇儿!”他说着还用力搂搂那个看着比他大不少的姑娘。 “哦”。我轻声说着,脖子努力往上梗,眼皮拼命往下拉,生怕没有表现出我的清高与不屑。我为辉子害臊,这麽一个流里流气的女人还好意思给我介绍!我将来的老婆一定是个出身名门、美若天仙、学高八斗、才华横溢的大家闺秀。
辉子定是感觉到我的轻蔑,他没再说什麽,从那天起,他几乎再没和我说过一句话,直到他第二次被劳动教养。
一天放学回家,还没走进院子,就听见辉子妈在哭诉: “你说好好的孩子怎麽成这样了?咱孩子就这麽倒霉,跟着几个坏人看了一次打架,就给判了!就算是人命关天,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啊?!”
“那劳教所是什麽好地方!就算第一次为打架进去,可出来後就学会耍流氓了,弄个不三不四的女人,没少交他坏,这要是再出来还不一定又学会什麽坏呢!”辉子妈说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那这次又为什麽呀?”我妈也陪着痛哭流涕。 “什麽也不为,这不赶上严打嘛,说咱孩子是流氓团伙的,就给判了一年半。这叫什麽理儿呀?你说咱孩子是上房揭瓦了,还是给谁下毒了?啊?” “唉!辉子这孩子真是挺人意的,那天他在大街上看我提着一大堆东西,二话没说全帮我拿回来了。你没找管片儿的小刘儿说说?”我妈又问。 “我们还给他送了两瓶酒呢,没用!”
我站在院儿门外没有进去,听着辉子妈的话,眼睛不禁有些发酸,想哭,却无泪。李长辉!这可是你自找的!我心里恨恨地说,当初你要是听我的,别和那些流氓混在一起,也不至于有今天,你活该!
辉子第二次入狱没有成为大家谈论的话题,好像那是件很自然的事情。前院儿的赵大爷曾说过:这小孩一旦进过局子,就肯定要进第二次,三进宫、四进宫也屡见不鲜。
高中的生活简直是乏味透顶。我不知道坐监狱是什麽滋味,我想应该比在重点学校的重点班上高中舒服。我每天不停地做题、做题、再做题。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标准的好学生:不骂人,不打架,努力学习,没谈恋爱。一切这些我应该感谢辉子吧?老师每天不停地对我们谆谆教诲:北大去年的录取分数线如何,清华今年的招生标准如何,还有北邮、人大……然後她语重心长地说:你这次考试的排名是全班第几,是全校第几,是全区第几,是全市第几……我估计我们老师也没什麽正经事儿作,光这些调查取证就够她一累的。
我每天数着日子生活,离高考还有二百五十八天,离辉子出狱还有一百五十八天,这麽巧,整差一百天。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住辉子出狱的时间,反正自从那天辉子他爸说了以後,我就再也没忘过。
辉子提前出狱了,他妈说因为他在监狱里表现好。这次我是在院子里见到辉子的。他又长高了一截儿,好像变黑了,还有点瘦,头发象被刚刚掐过的韭黄一样,短短的,下巴、腮边带着没刮乾净的胡茬儿,脸上挂着倦色。尽管如此,可仍掩饰不住他英俊、清秀却很男人气的外形。
“小洋!”他微笑着主动和我打招呼。 “辉子!真高兴你提前回来了!”我装作平静地说,这句话我已经在背地里练过十五遍。 辉子微微一笑,似自嘲、又似无奈。 “……”沉默。成年人的尴尬,却是在两个少年之间。 “谢谢你了,去年我们家的蜂窝煤都是你们帮着张罗的。”他先说 “看你说的,咱们谁和谁呀!” “等过几个月我考完,咱们找个地方玩儿去!”我说 “我哪儿有时间啊,我爸已经给我联系好了,在菜站当临时工。” “是嘛……” “小洋,好好考着,咱们附近这几个院儿还没出过大学生呢,争口气!”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他,他正冲我笑,露出两只可爱的虎牙. 这次见到的辉子和他第一次出狱时大不一样,似乎少了些流气,多了些稳重。但和小时候也不一样,没有了那种天真,有的只是世故。每次见到辉子总有不同的感受。
紧张的学习仍在继续,我必须用大部分时间先应付眼前的高考,但有和辉子重逢的喜悦,我觉得日子也变得不再枯燥。没过几天,辉子开始养起鸽子,他说养鸽子好玩儿又赚钱。每当周日辉子放鸽子时我会出来看,他手里摇晃着一根竹竿,竹竿顶端绑着布条。
“让我玩一个。”我说。 辉子将竹竿递给我。 我接过来胡乱挥舞。 “不是这麽弄。”他说着双手握住我的手,有节奏地晃动。辉子微热的体温伴着轻淡的汗香悠悠向我袭来,透过我的感官沁入体内,弥漫在我的意识里。空中成群的鸽子发出哨般的鸣叫,在我听来有如天籁的声音。
有时别人家的鸽子会被辉子的鸽子带回来,辉子说要是带回好的就给卖了,要是不好的就宰了吃了。那天有两只不怎麽样的鸽子落到辉子手里,他说晚上让我吃鸽子肉。
“看着象一对儿,放了得了,咱也不缺这口肉。”我说。 辉子挺有兴致地看看我,笑了:“小洋说了,饶你们不死!”他说着两手往空中一扬,两只鸽子扑楞楞地飞走了。我抬头仰望,天空真蓝,没有一片云彩。
每个周六我都会到辉子那儿坐坐,和他天南海北地神聊一气.其实辉子对我并不热情,甚至有时,我只和他妹妹们聊天,因为他整晚几乎不说一句话。一天辉子不在,他妈和他大妹来我家串门,我边假装看书,边听她们对话: “辉子现在还常往外跑吗?”我妈问辉子妈。 “这次回来比从前好多了,一般晚上不出去,我们都跟他讲了,要是再不学好,永远别回来。” “其实我一直没觉得辉子哥不学好,他是不顺。”我一旁插话。 “小洋哥,你竟替他说好话。”他大妹说。我妈不满地瞪了我一眼。 “唉!那天他给我和他爸跪了大半宿,保证今後一定学好,就不知道他能不能照说的做。”辉子妈自顾接著说。 “辉子说话向来算话!”我又很没分寸地插嘴。 “不管怎麽着,他自己想学好就行。辉子真不是个坏孩子。”我妈劝道。 “我看他早晚还得进去!”辉子大妹小声嘟囔一句。 辉子妈眼睛里象要喷火:“再说,我撕烂你的嘴!”她冲辉子妹吼道。
……。
我没有再听她们聊下去,出门来到院子里。辉子的房间亮着灯光,我知道如果辉子出去,一定将灯关上,他从小就懂得为家里节省。我推开他的房门: “你在家啊?什麽时候回来的?”我问。 “刚回来。”他正靠在床上抽烟,两个穿着鞋的脚举在床头的架子上:“找我干吗?”他的语气里透出烦躁。 “没事儿,想跟你聊聊天。”我笑着说。 “没空儿!滚!” 我呆了片刻,注视他两秒钟,然後重重地摔上他的房门。
我回到自己的屋子,静静地坐了好久。然後起身找出我爸的一盒香烟,攥在手里冲出院子。我很不熟练地点燃一支,猛吸,然後是第二支、第三支……吸着吸着,我感觉到我的手被打湿了,香烟也被打湿。抬起头,夜色笼罩的城市相当干爽,没有被淋湿的痕迹,原来是我眼睛里不断往外涌出的泪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