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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子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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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平民 Lv1 Rank: 1

终身成就奖章

[ 1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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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12-31 11:42发布于 12-31 11:42 较早前 |只看该作者
那辆大卡车把年仅十六岁的我扔在太行山里那个小山村后,便挟带着一股长长的黄土远去了。十六岁的我就必须开始过一种力不从心,但要自食其力的生活。天色已近黄昏,夜幕即将来临。被渐渐升起的黑夜,深深包围着的我,感到的是人生从来没有过的孤独。我依靠在大路边的一棵大树旁,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眼泪好象已经成了多余的东西。离开那座城市时喧天的锣鼓,缤纷的彩带都远离了我,真的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如同潮水退去后,一条被凉在沙滩上的小鱼,一动不动地躺在只有维持生存的泥淖里,苟延着生命。胸前的红花早已被路途的颠簸,揉搓得不成样子了,我只得慢慢地把那朵所谓的光荣花摘了下来,扔进了路边的草丛中。我下乡插队的村子应该承认在太行山里就自然条件是比较好的。在水贵如油的山区里,在那个小村前却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河边有一片很开阔长着茂茂盛盛树林的河滩,绿色的林子在黄色的高原上点缀出一道很独特的风景。这个村子在我来以前,从来也没有来过插队的学生,早先有北京、天津的学生来插队,都被分到了更加荒凉、更加偏远的村子里,因为父亲的一个老战友在这个县里的武装部当部长的缘故,我被县里作为特殊的照顾的对象,留在了这个自然条件更加优越的村子里。下乡的第一年政府是要供应口粮的,每个月45斤粮食,其中有10斤的白面。这在当地一年只能分得十几斤麦子的老乡们眼里是一个很奢侈的标准了。我的吃饭之所以安排在了村里的大来家,是因为大来在临近的一个水库管理局做工人,家里的饭菜远远强于村上的其他人家。也就是在大来家的院子里,我第一次见到了虎子哥。虎子哥的家和大来家是同住在一个院子里,不过虎子哥的家住的是偏房,而大来家住的是正房,就两家的家境也差距甚远。在安排我到大来家去搭伙时,村里的那位团支部女书记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住在大来家隔壁住的是一家富农分子,要我提高革命警惕,划清阶级界限。我至今,清清楚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虎子哥是一个吃晌午饭的时候,我正端着碗在院子里吃饭,吃的是那种村里人常吃的主食----三合面,(组成部分主要是白面、高粱面和玉米面等各种杂粮面,就比例一般视家庭条件而定,当然家境越好的白面的比例也就越高。)这时候,虎子哥挑水进来了。他的身材高大而魁梧,脸上憨憨地挂着微笑,两只在我看来其大无比的水桶在他的肩膀上成了小孩子的玩具。他看看我,便热情的向我打着招呼 “吃饭呢?大学生。” 我点点头,当时我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这个我看来极其朴实的汉子就是团支书要我提高革命警惕的富农分子。村上人管插队学生无论大小,都叫大学生。尽管我当时仅仅是个九年制毕业的中学生,可也当之无愧的接受了这个统一的称号。在我还没有吃完那碗面条的时候,虎子哥已经端着一个绝对不能叫做“碗”的饭盆,笑嘻嘻的在了我的面前。虽说已经立春,可风依然有几分寒意。虎子哥的外面衣服是披着,里面穿着一件浆白色的粗布褂子,紧紧包裹着的是他那高高隆起的结实的肌肉。 “你的面条怎么是红颜色的?” “这是高粱面多的缘故。”虎子哥抬起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疑惑地打量着我这个所谓的大学生,我不由得有些感到尴尬,回避了他的目光。我坐在小凳上继续吃着,恐怕就在我吃到一半的时候,虎子哥的那一大碗面已经被他倒进了肚子里,看着他吃得是如此香美,我一下子感到我碗里的面条真是索然无味,就在他又从屋里端出一大碗面条时,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哎,你能让我尝一尝你的面条吗?” “行呀,你赶紧吃,等你吃完了,俺给你盛上一碗。” “这个我已经吃不完了,就让我吃一点就行了。” “怎么还没有个小鸡儿吃得多?来,吃吧!”说着,他把碗往我的面前一放。我狠狠地吃了一大口,那红红的面条在一到我的嘴里,一下子就变成了面渣,味道又腥又涩,认真的说,根本就无法吃,可我还是强忍着把那面渣给咽了下去。这时候,大来的老婆——一个非常精明的女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正好让她给看见了。她故作出惊讶状“呀!真不知道你喜欢吃红面,咱有,晚上就给你做。” 时间在一天天的过去,最初的那种“苦难”感觉,早已经被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的纯真和贪玩给化解了。何况比起今天这个时代的十六岁没有白天,没有黑夜的啃书本,其实我要幸运得多,快乐得多。 我可以淋浴着黄昏的太阳到村子外面的水塘里去游泳,就我那几下子姿势并不优美的自由泳和蛙泳,也足以让我成为村上人看来很了不起的人了,因为全村没有一个人敢下那个几年前修水库才留下的深水潭里,(其实那被村上人视为龙潭虎穴的水潭充其量只有两米多深。)我还可以没肝没肺地对着冉冉升起月亮,拉扯着嗓子唱上一段革命的样板戏,让那些英雄来驱赶走十六岁的烦乱和寂寞。我还可以…… 在生产队里每天的工分满分是10分,10分在村子里价值一般大约在4毛钱左右不等,看当年的收成而定,反正要到秋后算帐才知道。象我这样的人在生产队里每天只能得7 分,(这里面已经有了照顾的因素)也就是说我每天劳动的报酬是2角8分钱。可这2角8 分钱也足以让我的那些在更加偏远山村插队的同伴们羡慕不已了,因为在他们那里10分的价值只有1角5分钱。农活儿里重活、技术活,比如象耕地、耙地……我是干不了的,只能是和妇女们在一起去干一些锄草、撒种的农活。虎子哥在生产队里是绝对的一流强劳动力,几乎所有的农活他都到了精通的地步,所以每天除了吃饭的功夫,我们很少有在一起的时间。那时候在一种半军事化的生产队劳动制度的管理下,各种规章制度及惩罚都是很严明的。作为象虎子哥这样的强劳动力早上饭一般不在家里吃,而是由我这样的半劳力负责送饭,送饭的工分是2分。记得是一个初春的早晨,我被派去给虎子哥送饭。到饭时,我在虎子母亲家里提出了早饭,(村上人的早饭大都是一半玉米面一半谷糠的面疙瘩,光吃那样的面疙瘩胃里会有一种很灼热的感觉,所以要喝好多的汤,加上生产队的地大都在山岭上,没有水,劳动了一个早上,还有一个上午,也需要大量的水分。这些面疙瘩再加上汤,一个人的早饭足有10多斤。提着10多斤的瓦罐,再走上7、8里的山路,对于我开始肯定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好在我也已经习惯了。山岭的早晨,空气格外的沁人,迎着红彤彤的太阳走在黄色的山脊上,我往往有一种很惬意的感觉。那一次是一个意外。就在我快要到虎子哥耙地的八角山,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摔到在了路边上,不仅手里的饭、汤全部倒在了路上,就连瓦罐也滚下了深沟里。那真是连哭都来不及了。我只好坐在那里,望着虎子哥的身影,就是不敢过去。 “大学生,快来呀,俺真的肚饥了。” 虎子哥远远地向我喊着。我想躲是躲不过去,也只好是硬着头皮走过去了。 “虎子哥,对不起。” “怎么啦?” 虎子哥见我满身、满脸尘土,狼狈不堪的样子。 “刚才我跌了一跤,把你的饭全给倒了,连瓦罐都掉下沟里了。” 虎子哥着急的“怎么,没有跌着那里吧?在这山上跌交可不是弄着玩。”他一边说,一边用他那双大手拍打着我身上的尘土。 “可你的早饭没有了。”我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了。虎子哥哈哈的大笑起来。 “大学生,你听说过一顿饭不吃,饿死人吗?不就一顿饭吗?晌午俺回家多吃些就行了。”他轻轻松松地说着。可他越发满不在乎,就越发让我内疚。后来,我索性坐在地沿边上大声的哭了起来。这时的虎子哥用力的搂起了我,他用手替我抹着脸上的眼泪。 “后生家,怎么能象女人一样哭呢?害不害臊呀,快不用哭啦。” 就在那天晚上,我回来以后,为了补偿我的过失,特意在村里的供销社买了两包很粗糙的饼干。在夜里,我把虎子哥叫到了村子后面的山坡上。 “虎子哥,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 在当时,饼干对村里人来说,已经是很奢侈的食品了。虎子哥没有拒绝,他一下子把饼干打开,自己先吃了一块,接着又往我嘴巴里塞了一块。还不错,俺还天天盼着你给俺送饭,天天把瓦罐给摔了,俺就能天天吃你的甜饼干了。” 山村的夜静悄悄的,在一片安澜、静谧中,我和虎子哥一面吃着那粗糙的饼干,一面各自说着一些有趣的事。此时的我在心里莫名的洋溢着一种很幸福的感觉,我突然想也许真的一辈子给虎子哥送饭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同时,我又被我这种近乎于荒诞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管怎样,就从那个夜晚起,我隐约的感到在我和虎子哥之间有了一点什么东西,究竟是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这样的东西让我变得烦躁不安,我怀疑过,逃避过,也挣扎过,可终了,还是难以自拔。在那一段日子里,假若我有一天没有见到虎子哥,我的心就会变得空荡荡的,好象是这一天里总是有一件什么事情没有去做…… 虎子哥的母亲是一个很典型的北方大娘的形象,说起话来总是轻声细语。看她那慈祥的样子,我怎么也无法把她和我感觉里的那些地主婆、富农婆联系在一起。她知道我和虎子哥好,对我也就越发关照,家里要有什么稀罕吃的,总是要给我留上一点。记得有一次她对我说过:“虎儿从小因为成分高,在书房里念书就经常受人的欺负,就为了这个,他早早的辍了学,在家里劳动也少和人往来,少言寡语,可从和我有了交往,人的性情变得好多了。” 虎子哥的父亲,也就是那个真正意义上的富农分子,早已经不在入世了。虎子哥也从不跟我谈及他的父亲。虎子哥另外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叫大平,一个叫二平。大平的脸圆圆的,长得很象是个朝鲜姑娘,那时侯朝鲜的电影基本上占领了中国的电影市场,在许多人的眼里朝鲜女人就是很美丽,村上人都说大平长得漂亮,我倒比觉得大平有什么好漂亮的地方,不过,大平自我的感觉很好,在村子里也能算得上能歌善舞,常常引得村上的一些后生们围着她转;二平长得精精瘦瘦的,伶牙利齿,嘴巴很厉害,村里人见我老是往虎子哥家里去,就说我是看上二平了,其实我压根就对大平、二平没有多少兴趣,我真正的目的就是能够和虎子哥在一起。那个年代里,农村的文化生活是极其单调、枯燥的,不用说电视了,除了每年过年时村上闹红火外,就电影一年里也是很难看上几回。只要是邻近的村子里耍电影,哪怕是黑灯瞎火,哪怕是十几里的崎岖山路,村上人也要相约结伴去瞧电影。每每听到了放电影的消息,对于我们来说简直就象是迎接节日一样的好心情。在那些日子里,对于我来说一件挺开心的事情,就是和虎子哥一起去瞧耍电影。一个初夏的夜晚,我和虎子哥一起到距离我们那个村子有十多里山路一个叫梨园的村子瞧电影。我至今还清晰的记得是由达式常主演的一部反映解放初期汉水流域解放军征购粮食的故事,片名叫《难忘的战斗》。在那个年代里,那部影片的拍摄公正的讲,应该说是成功的。电影结束了。我们一行好多的人有说有笑的走在回村子的山路上。也就在这时,一阵子狂风刮了过来,山里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闪电挟带着雷声从天际滚滚而来,大雨夹着冰雹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所有的人就象炸了窝的羊群四处逃窜。虎子哥一下子拉着我,逃到了山梁上一处牧羊人避雨的土窑洞。我们仓皇地挤进了那本来只能容得下一人的土窑洞里。我的手电筒不知道是侵了水还是电池没有了电,反正是不亮了。只有频频而来的闪电划开漆黑的夜晚。雨,下着;风,刮着,我们俩还一边诅咒着老天爷,一边盼着大雨赶紧过去好回家。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雨水浇透了,紧紧地贴在了身上,彼此间的体温毫无遮掩的传递着……渐渐地不知为什么,我突然产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一阵山风吹来,我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恐惧这种感觉,浑身上下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 “怎么,你冷?”虎子哥问我。 “恩!”我只能这样回答。 “来,让我来抱着你。”说着虎子哥就伸开他结实的双臂紧紧地搂住了我。我完全被他摧毁了。此刻,我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他的体温,他结实的肌体甚至他的呼吸,我如同一只在虎口里的羊羔一样战栗着。我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内心的冲动和欲望,开始用我的手轻轻地抚摩起我早已渴望的肌肤,用我的嘴唇亲吻着他坚硬的胸膛。不知在什么时候,我感觉到虎子哥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化,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接着,他把他的头腑了下来,用他那硬茬茬的胡须扎着我的脸庞,伴随着阵阵轻微痒疼的快感,虎子哥把他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了我的嘴唇上…… 哦,那是一种多么清爽的气味,那是一道多么甜蜜的美尧。时间停滞了,空间消失了,那黑夜,那风雨都远离我们去了。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正在体味着生命的灿烂和辉煌。就从那一刻划出的命运电光,照亮了他的一生,他清晰地看见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所以的艰险,所以的苦难。当然也有追求的欢乐、理解的幸福。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虎子哥一下子推了我一把。 “快走吧!雨住了。” 我这才如梦方醒。赶紧着钻出了窑洞。雨,真的完全停了。奇异的是一轮弯月从一团乌云里怯生生的溜了出来,朦胧的月光撒在了山岭上。我真感觉得有些难为情。好在夜里根本无法看清虎子哥的脸。在回去的路上,我们俩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因为路滑,他的一只手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就从那天夜里起,尽管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俩个人还是很平常的样子,但彼此间都清楚,这种平常是努力的装出来的,我们俩都在有意识无意识的回避着什么。到了那个夏天,虎子哥的年龄也实在是不小了。好象是虚岁有28了吧!这在村里已经是一个相当大的年纪了。有些好心的村上人到处张罗着给他寻找女人。后来是在一个小山村里找到了一个小寡妇。依照媒人的话说,女方的情况是相当不错了。那女人的汉子是下煤窑的,可就在女人过门没有三个月,出了事情,埋在了窑里,所以连个拖油瓶的孩子也没有。象虎子哥这样高的成分,这样的条件能够找到这样的女人,是祖上积德烧高香了。虎子哥去相亲,开始就约了我,我也答应和他一起去,可临近的那天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又变了卦,说啥也坚决不和他去。那天,虎子哥相亲回来,已经很晚了,他还是来到了我住的窑洞里。 “怎么,相中了吗?” “有甚相中不相中。反正说好了收罢麦就娶。” “那太好了!”我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虎子哥你早就应该娶个嫂子了,到时我就可以到你家里吃饭呀。不过,你可得仔细了,得给我挑上个好嫂子哟。” “咱这样的条件还能挑人家?人家不挑咱就行了。”虎子哥憨厚的说着。我突然觉得嗓子有什么东西给堵了一下,我实在不愿意看见他了。 “虎子哥,你回嘛,天不早了,明天还得上地呢。”我毫不犹豫的下了逐客令。 “喜鹊叫,尾巴翘哥哥娶了一个好嫂嫂 ……” 记得从童年起,我就会唱这首儿歌。在我的记忆里这支儿歌是欢快的、轻松的,可我没有想到这里面同样有着酸楚、有着苦涩。第二天,我就离开了村子,回到了城里。在家里心烦意乱的住了有十几天,马上就快要到收麦子的季节了,我还是回到了村里。村上人有句俗话“麦黄一晌”。在昨天还是绿油油的麦地,几个红彤彤的太阳,麦地一下子就变得一片金灿灿。麦收在村上是一年里最忙碌的农时。那时生产队还兴象军队一样,在麦收前由满脸胡须的队长开上一个社员动员大会。在充满了浓浓辛辣旱烟雾的屋子里,我远远地看见了有半个月没有见到的虎子哥,他好象是瘦了一些,脸色也显得有些憔悴。我很慷慨地把从家里带回来的纸烟散发给村上的年轻人,趁着队长婆婆妈妈叨得没完的功夫,我就在这边跟年轻人讲着一些城里新近发生的新鲜事。在那个近乎于封闭的时代里,村上的年轻人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真正的好奇心,在会场上我这里几乎又成为了一个小小的中心。可虎子哥没有过来……就是到最后他也没有过来。那年的风调雨顺,麦子是大丰收。地里的麦子都长得足有半人多高。丰收对农人来说肯定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收麦子绝对不是象那时侯的电影里经常出现的一些镜头,比如唱着欢快的歌儿,挑着金黄的麦子,迈着轻松的步伐…… 那是需要一个人去付出最大的毅力和勇气,才能够坚持下来的劳动。每人三拢麦子,一上午的时间,必须从这一头割到那一头再返回。天上是毒辣辣的太阳,脚下是潮呼呼的湿气,尽管在这以前中学时也下乡帮助农民收过麦子,可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了。我渐渐地被甩在了后面,那地头对于我来说变得越来越可望而不可及,随着其他人劳动定额的完成,空旷的麦地里越发显得我那几拢麦子和我的孤单。晌午到了,人们朝我喊着:要我先回家吃饭,歇了晌,再来收。我能够听得出这些声音里,有善意的规劝,可也有讥讽的嘲弄。不管怎样,我是下了决心,不收完属于我的定额,我绝不回去吃饭。诺大的麦地里只留下我一个人了。起初,我还有些忿忿难平,身上好象也是增添了许多的气力,可随着肚子里咕噜咕噜一阵乱响,我还是坚持不下去了。正午的太阳越发显得毒辣、凶狠,我当时真的在想,只要不让我继续收麦子,我可以发誓一辈子不吃白面。后来我感觉到我的脑子里有一种很迷茫的感觉,那样下去我肯定会中暑的。我再也顾不上那所谓的自尊了,扔下了手里的镰刀,一个人走到了地沿边的一棵大槐树下……又累又乏的我竟然顾不上饥肠漉漉的肚子,就昏睡了过去。一阵凉风把一股沁人的槐花香送到了我的鼻子里,我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见在我的身边放着一个很熟悉的瓦罐,这不就是我送给虎子哥的瓦罐呀。我抬起了头,望着一个赤露着的黝黑的脊背在那片麦地里闪动着…… “是虎子哥!”我从心里喊了一声。我端起了瓦罐,里面是满满一瓦罐“调和饭”,上面有一层我很喜欢吃的红红绿绿的葱丝辣椒。说实在的,那点麦子对虎子哥实在是说不上什么,就在我还楞楞地在那里发呆的时候,虎子哥已经肩上搭拉着他的小布褂,手里提着镰刀朝我走来。 “怎么,还不饥呀,俺也是到晌午才听人说的……还是大学生呢,简直是个小心眼,跟那些人赌什么气,吃亏的还不是自己。”说着他大咧咧的往我的身边一坐。我什么也不说,只是眼泪一个劲的往外面淌。虎子哥端起了瓦罐,压低了声音。 “快吃吧!老大不小的了,还哭甚?俺小小的就没有了爹,全家就俺一个是男人,早就忘记了俺还会哭。”……说着说着,他把目光转向了那黄色的高原,扯开嗓子喊唱了起来 “心里呀,不好活学上个唱嘴上呀,不说心里苦得慌一千支曲儿,一万万个调一门门心事没有人知道 ……” 就这样一支曲调略略带有些伤感的情歌,在虎子哥唱来,竟然是那样的苍茫,那样的悲凉。歌声,好似在这大山深处世俗的重负下发出的痛苦呻吟;又好象是从累累伤痕的棱缝里流出的苦难嘶鸣。对于太行山里的农民来说,麦收的季节在一年里是最重要的季节,尽管每一户农户只能从生产队里分得十几斤麦子,可那毕竟是麦子呀,可以磨成白面,可以在过年的时候全家人老老小小团团圆圆的吃上一顿饺子。对于粮食、尤其是对于白面的理喻,从某种意义上决定了我在今后一生对农人的尊重和同情。不知道是生产力低下的缘故,还是那时侯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化肥或者催长素,麦子在当时的太行山区产量出奇的低,一般亩产只要一百多斤,如果遇到春天雨水少,就是几十斤的产量也是常常有的事情。就因为如此,麦子显得越发金贵,收获在生产队场院里的麦子是要人昼夜看守的。那一夜轮到了虎子哥看守场院。白天,我对虎子哥说:晚上我是可以陪他去的。当时虎子哥没有吭声,只是用一种很特殊的眼光看了看我。看守场院,更加准确的讲,就是看守麦堆。所以,看场院的人是不能在屋子里睡觉,而必须睡在麦子堆边。漫长的白天终于过去了,我压根就记不清那天我到底是吃晚饭没有,多半是没有吃。我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渴望和期盼。月亮慢慢地爬上了树梢,净净的月光辉撒在变得格外安详的村子里,墨兰色的天空没有一丝的云彩,明洁得象一块巨大的玻璃。虎子哥从屋子里抱出了他的被子,待我也要去抱被子时,却被他低声劝住了。 “不用了,你那被净着呢,场院里太邋遢,咱俩伙着用就行了!夜里凉,俩人睡还暖和呢。”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我真的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不知道是祸?是福?是苦?是甜?虎子哥从麦堆边上,抱来了一大堆被白天的太阳晒得很暖和的麦棘在地上摊开,又把褥子铺在上面,人躺上去真是又松又软虎子哥提着马灯:“你先躺吧!俺得出去转转。” 在这以前我记不得是否有过在露天里睡觉的经历,那真的是一种很美妙的感觉。仰望夜空那无数闪烁的星星,丝丝凉爽的清风从头顶上划过,闻着被子里虎子哥身体上那特别的气味。哦!那样的惬意,那样的快乐,那样的等待,真是让我今生今世也无法忘记。少顷,虎子哥回来了。我赶紧装着睡着,闭上了眼睛。我还是能够感觉得到,虎子哥他把马灯往地下一放,脱下了身上的小褂子,然后就脱下了裤子,完全和他习惯的那样上下一丝不挂象一条大鱼一下子赤裸裸的钻进了被窝里,接着,他支起身子,吹灭了马灯的火苗。当我的身体一接触到虎子哥那浑身坚硬得象山岩一样的脊时,我的伪装一下子便暴露了出来,在一浪接着一浪的浪潮冲击下,我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尽管我竭力克制自己这样不知道是幸福还是恐惧的颤栗,尽量的让我的身体和这个让我渴望已久的身躯保持一定的距离,可是末了,我还是无法战胜这澎湃汹涌而来感情浪潮我完全的被湮没了。开始,我忍不住用舌头轻轻地去吻着虎子哥那厚实的脊背,那样一股略略地带有咸味的清香,真是一种无比的美妙。渐渐地,我终于感觉到这山岩开始了起伏、震动,无数的沙砾、石块、挟带着水流滚滚而下,我被这坚硬的山岩紧紧地压在了下面,我的身体被揉搓着、挤压着,我们幸福的挣扎,快乐的呻吟,在一种根本无法描述的快活中,我的灵魂慢慢地离开了我的躯体,朝着茫茫无际的星空飞去,飞向那个人们永远也无法理解的冥冥时空中。晚风徐徐吹来,潮水退去了。被无情的巨流卷走了我少年时代的真实,我真的不知道是体味了苦涩的海水?还是品尝到了生命的甘露? “怎么,听说你要去修铁路,当民工?” “哎,当民工至少有一个好处,我不用做饭。” “可你能受得下那个苦?” “不知道。” “俺是成分太高了,人家不要。要不俺一定和你去,也有个照应。唉,也没甚,人,来这个世界就是受苦的。” 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受苦的。几年以后,我翻开《圣经》,当我读到这段话时,我内心深处感到一种深深地震撼。毫无疑问,虎子哥肯定没有读过这样一本在西方文化里最有影响的当时完全是被官方定为禁书的《圣经》。可是他还是用他的生命感受到了人生的苦难和生命的无奈。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受苦的。好多年以后,我再见到虎子哥时,他已经是一个有两个虎威威的儿子,一个女儿的父亲了。

点评

谢谢分享辛苦楼主!  发表于 10-03 20:14 较早前

仗剑天涯 Lv2 Rank: 2Rank: 2

[ 2楼 ]
发表于 2006-12-31 13:29发布于 12-31 13:29 较早前
good.............................................................................

仗剑天涯 Lv2 Rank: 2Rank: 2

[ 3楼 ]
发表于 2007-01-04 18:09发布于 01-04 18:09 较早前
青春无价,幸福无价

布衣平民 Lv1 Rank: 1

[ 4楼 ]
发表于 2007-01-05 14:16发布于 01-05 14:16 较早前
详细的开头 细致的过程 为什么结尾匆匆啊??

布衣平民 Lv1 Rank: 1

QQ

[ 5楼 ]
发表于 2007-01-09 02:01发布于 01-09 02:01 较早前

我也是16岁下农村

很多东西是被记忆滤过剩下来的的残渣
小麦 该用户已被删除
[ 6楼 ]
发表于 2007-01-11 00:03发布于 01-11 00:03 较早前

哈哈


好东西哦


我顶

布衣平民 Lv1 Rank: 1

[ 7楼 ]
发表于 2007-06-21 20:41发布于 06-21 20:41 较早前

= =@@@@

顶拉~呵呵,....

肮脏的社会~虚伪的人类~女人的可耻~~男人的败类

布衣平民 Lv1 Rank: 1

[ 8楼 ]
发表于 2007-06-28 23:18发布于 06-28 23:18 较早前
那辆大卡车把年仅十六岁的我扔在太行山里那个小山村后,便挟带着一股长长的黄土远去了。

十六岁的我就必须开始过一种力不从心,但要自食其力的生活。天色已近黄昏,夜幕即将来临。被渐渐升起的黑夜,深深包围着的我,感到的是人生从来没有过的孤独。我依靠在大路边的一棵大树旁,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眼泪好象已经成了多余的东西。离开那座城市时喧天的锣鼓,缤纷的彩带都远离了我,真的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如同潮水退去后,一条被凉在沙滩上的小鱼,一动不动地躺在只有维持生存的泥淖里,苟延着生命。胸前的红花早已被路途的颠簸,揉搓得不成样子了,我只得慢慢地把那朵所谓的光荣花摘了下来,扔进了路边的草丛中。

我下乡插队的村子应该承认在太行山里就自然条件是比较好的。在水贵如油的山区里,在那个小村前却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河边有一片很开阔长着茂茂盛盛树林的河滩,绿色的林子在黄色的高原上点缀出一道很独特的风景。这个村子在我来以前,从来也没有来过插队的学生,早先有北京、天津的学生来插队,都被分到了更加荒凉、更加偏远的村子里,因为父亲的一个老战友在这个县里的武装部当部长的缘故,我被县里作为特殊的照顾的对象,留在了这个自然条件更加优越的村子里。下乡的第一年政府是要供应口粮的,每个月45斤粮食,其中有10斤的白面。这在当地一年只能分得十几斤麦子的老乡们眼里是一个很奢侈的标准了。我的吃饭之所以安排在了村里的大来家,是因为大来在临近的一个水库管理局做工人,家里的饭菜远远强于村上的其他人家。也就是在大来家的院子里,我第一次见到了虎子哥。虎子哥的家和大来家是同住在一个院子里,不过虎子哥的家住的是偏房,而大来家住的是正房,就两家的家境也差距甚远。在安排我到大来家去搭伙时,村里的那位团支部女书记一本正经地告诉我:住在大来家隔壁住的是一家富农分子,要我提高革命警惕,划清阶级界限。

我至今,清清楚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虎子哥是一个吃晌午饭的时候,我正端着碗在院子里吃饭,吃的是那种村里人常吃的主食----三合面,(组成部分主要是白面、高粱面和玉米面等各种杂粮面,就比例一般视家庭条件而定,当然家境越好的白面的比例也就越高。)这时候,虎子哥挑水进来了。他的身材高大而魁梧,脸上憨憨地挂着微笑,两只在我看来其大无比的水桶在他的肩膀上成了小孩子的玩具。他看看我,便热情的向我打着招呼 “吃饭呢?大学生。” 我点点头,当时我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这个我看来极其朴实的汉子就是团支书要我提高革命警惕的富农分子。村上人管插队学生无论大小,都叫大学生。尽管我当时仅仅是个九年制毕业的中学生,可也当之无愧的接受了这个统一的称号。在我还没有吃完那碗面条的时候,虎子哥已经端着一个绝对不能叫做“碗”的饭盆,笑嘻嘻的在了我的面前。虽说已经立春,可风依然有几分寒意。虎子哥的外面衣服是披着,里面穿着一件浆白色的粗布褂子,紧紧包裹着的是他那高高隆起的结实的肌肉。 “你的面条怎么是红颜色的?” “这是高粱面多的缘故。”虎子哥抬起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疑惑地打量着我这个所谓的大学生,我不由得有些感到尴尬,回避了他的目光。我坐在小凳上继续吃着,恐怕就在我吃到一半的时候,虎子哥的那一大碗面已经被他倒进了肚子里,看着他吃得是如此香美,我一下子感到我碗里的面条真是索然无味,就在他又从屋里端出一大碗面条时,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哎,你能让我尝一尝你的面条吗?” “行呀,你赶紧吃,等你吃完了,俺给你盛上一碗。” “这个我已经吃不完了,就让我吃一点就行了。” “怎么还没有个小鸡儿吃得多?来,吃吧!”说着,他把碗往我的面前一放。我狠狠地吃了一大口,那红红的面条在一到我的嘴里,一下子就变成了面渣,味道又腥又涩,认真的说,根本就无法吃,可我还是强忍着把那面渣给咽了下去。这时候,大来的老婆——一个非常精明的女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正好让她给看见了。她故作出惊讶状“呀!真不知道你喜欢吃红面,咱有,晚上就给你做。”


其间在一天天的过去,最初的那种“苦难”感觉,早已经被一个十六岁的少年的纯真和贪玩给化解了。何况比起今天这个时代的十六岁没有白天,没有黑夜的啃书本,其实我要幸运得多,快乐得多。 我可以淋浴着黄昏的太阳到村子外面的水塘里去游泳,就我那几下子姿势并不优美的自由泳和蛙泳,也足以让我成为村上人看来很了不起的人了,因为全村没有一个人敢下那个几年前修水库才留下的深水潭里,(其实那被村上人视为龙潭虎穴的水潭充其量只有两米多深。)我还可以没肝没肺地对着冉冉升起月亮,拉扯着嗓子唱上一段革命的样板戏,让那些英雄来驱赶走十六岁的烦乱和寂寞。我还可以…… 在生产队里每天的工分满分是10分,10分在村子里价值一般大约在4毛钱左右不等,看当年的收成而定,反正要到秋后算帐才知道。象我这样的人在生产队里每天只能得7 分,(这里面已经有了照顾的因素)也就是说我每天劳动的报酬是2角8分钱。可这2角8 分钱也足以让我的那些在更加偏远山村插队的同伴们羡慕不已了,因为在他们那里10分的价值只有1角5分钱。农活儿里重活、技术活,比如象耕地、耙地……我是干不了的,只能是和妇女们在一起去干一些锄草、撒种的农活。

虎子哥在生产队里是绝对的一流强劳动力,几乎所有的农活他都到了精通的地步,所以每天除了吃饭的功夫,我们很少有在一起的时间。那时候在一种半军事化的生产队劳动制度的管理下,各种规章制度及惩罚都是很严明的。作为象虎子哥这样的强劳动力早上饭一般不在家里吃,而是由我这样的半劳力负责送饭,送饭的工分是2分。记得是一个初春的早晨,我被派去给虎子哥送饭。到饭时,我在虎子母亲家里提出了早饭,(村上人的早饭大都是一半玉米面一半谷糠的面疙瘩,光吃那样的面疙瘩胃里会有一种很灼热的感觉,所以要喝好多的汤,加上生产队的地大都在山岭上,没有水,劳动了一个早上,还有一个上午,也需要大量的水分。这些面疙瘩再加上汤,一个人的早饭足有10多斤。提着10多斤的瓦罐,再走上7、8里的山路,对于我开始肯定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好在我也已经习惯了。山岭的早晨,空气格外的沁人,迎着红彤彤的太阳走在黄色的山脊上,我往往有一种很惬意的感觉。那一次是一个意外。就在我快要到虎子哥耙地的八角山,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摔到在了路边上,不仅手里的饭、汤全部倒在了路上,就连瓦罐也滚下了深沟里。那真是连哭都来不及了。我只好坐在那里,望着虎子哥的身影,就是不敢过去。 “大学生,快来呀,俺真的肚饥了。” 虎子哥远远地向我喊着。我想躲是躲不过去,也只好是硬着头皮走过去了。 “虎子哥,对不起。” “怎么啦?” 虎子哥见我满身、满脸尘土,狼狈不堪的样子。 “刚才我跌了一跤,把你的饭全给倒了,连瓦罐都掉下沟里了。” 虎子哥着急的“怎么,没有跌着那里吧?在这山上跌交可不是弄着玩。”他一边说,一边用他那双大手拍打着我身上的尘土。 “可你的早饭没有了。”我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了。虎子哥哈哈的大笑起来。 “大学生,你听说过一顿饭不吃,饿死人吗?不就一顿饭吗?晌午俺回家多吃些就行了。”他轻轻松松地说着。可他越发满不在乎,就越发让我内疚。后来,我索性坐在地沿边上大声的哭了起来。这时的虎子哥用力的搂起了我,他用手替我抹着脸上的眼泪。 “后生家,怎么能象女人一样哭呢?害不害臊呀,快不用哭啦。” 就在那天晚上,我回来以后,为了补偿我的过失,特意在村里的供销社买了两包很粗糙的饼干。在夜里,我把虎子哥叫到了村子后面的山坡上。 “虎子哥,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 在当时,饼干对村里人来说,已经是很奢侈的食品了。虎子哥没有拒绝,他一下子把饼干打开,自己先吃了一块,接着又往我嘴巴里塞了一块。还不错,俺还天天盼着你给俺送饭,天天把瓦罐给摔了,俺就能天天吃你的甜饼干了。”

山村的夜静悄悄的,在一片安澜、静谧中,我和虎子哥一面吃着那粗糙的饼干,一面各自说着一些有趣的事。此时的我在心里莫名的洋溢着一种很幸福的感觉,我突然想也许真的一辈子给虎子哥送饭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同时,我又被我这种近乎于荒诞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管怎样,就从那个夜晚起,我隐约的感到在我和虎子哥之间有了一点什么东西,究竟是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这样的东西让我变得烦躁不安,我怀疑过,逃避过,也挣扎过,可终了,还是难以自拔。在那一段日子里,假若我有一天没有见到虎子哥,我的心就会变得空荡荡的,好象是这一天里总是有一件什么事情没有去做…… 虎子哥的母亲是一个很典型的北方大娘的形象,说起话来总是轻声细语。看她那慈祥的样子,我怎么也无法把她和我感觉里的那些地主婆、富农婆联系在一起。她知道我和虎子哥好,对我也就越发关照,家里要有什么稀罕吃的,总是要给我留上一点。记得有一次她对我说过:“虎儿从小因为成分高,在书房里念书就经常受人的欺负,就为了这个,他早早的辍了学,在家里劳动也少和人往来,少言寡语,可从和我有了交往,人的性情变得好多了。” 虎子哥的父亲,也就是那个真正意义上的富农分子,早已经不在入世了。虎子哥也从不跟我谈及他的父亲。虎子哥另外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叫大平,一个叫二平。大平的脸圆圆的,长得很象是个朝鲜姑娘,那时侯朝鲜的电影基本上占领了中国的电影市场,在许多人的眼里朝鲜女人就是很美丽,村上人都说大平长得漂亮,我倒比觉得大平有什么好漂亮的地方,不过,大平自我的感觉很好,在村子里也能算得上能歌善舞,常常引得村上的一些后生们围着她转;二平长得精精瘦瘦的,伶牙利齿,嘴巴很厉害,村里人见我老是往虎子哥家里去,就说我是看上二平了,其实我压根就对大平、二平没有多少兴趣,我真正的目的就是能够和虎子哥在一起。

那个年代里,农村的文化生活是极其单调、枯燥的,不用说电视了,除了每年过年时村上闹红火外,就电影一年里也是很难看上几回。只要是邻近的村子里耍电影,哪怕是黑灯瞎火,哪怕是十几里的崎岖山路,村上人也要相约结伴去瞧电影。每每听到了放电影的消息,对于我们来说简直就象是迎接节日一样的好心情。在那些日子里,对于我来说一件挺开心的事情,就是和虎子哥一起去瞧耍电影。一个初夏的夜晚,我和虎子哥一起到距离我们那个村子有十多里山路一个叫梨园的村子瞧电影。我至今还清晰的记得是由达式常主演的一部反映解放初期汉水流域解放军征购粮食的故事,片名叫《难忘的战斗》。在那个年代里,那部影片的拍摄公正的讲,应该说是成功的。电影结束了。我们一行好多的人有说有笑的走在回村子的山路上。也就在这时,一阵子狂风刮了过来,山里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闪电挟带着雷声从天际滚滚而来,大雨夹着冰雹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所有的人就象炸了窝的羊群四处逃窜。虎子哥一下子拉着我,逃到了山梁上一处牧羊人避雨的土窑洞。我们仓皇地挤进了那本来只能容得下一人的土窑洞里。我的手电筒不知道是侵了水还是电池没有了电,反正是不亮了。只有频频而来的闪电划开漆黑的夜晚。雨,下着;风,刮着,我们俩还一边诅咒着老天爷,一边盼着大雨赶紧过去好回家。身上的衣服早已经被雨水浇透了,紧紧地贴在了身上,彼此间的体温毫无遮掩的传递着……渐渐地不知为什么,我突然产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一阵山风吹来,我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恐惧这种感觉,浑身上下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 “怎么,你冷?”虎子哥问我。 “恩!”我只能这样回答。 “来,让我来抱着你。”说着虎子哥就伸开他结实的双臂紧紧地搂住了我。我完全被他摧毁了。此刻,我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他的体温,他结实的肌体甚至他的呼吸,我如同一只在虎口里的羊羔一样战栗着。我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内心的冲动和欲望,开始用我的手轻轻地抚摩起我早已渴望的肌肤,用我的嘴唇亲吻着他坚硬的胸膛。不知在什么时候,我感觉到虎子哥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化,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接着,他把他的头腑了下来,用他那硬茬茬的胡须扎着我的脸庞,伴随着阵阵轻微痒疼的快感,虎子哥把他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了我的嘴唇上…… 哦,那是一种多么清爽的气味,那是一道多么甜蜜的美尧。时间停滞了,空间消失了,那黑夜,那风雨都远离我们去了。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正在体味着生命的灿烂和辉煌。就从那一刻划出的命运电光,照亮了他的一生,他清晰地看见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所以的艰险,所以的苦难。当然也有追求的欢乐、理解的幸福。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虎子哥一下子推了我一把。 “快走吧!雨住了。” 我这才如梦方醒。赶紧着钻出了窑洞。雨,真的完全停了。奇异的是一轮弯月从一团乌云里怯生生的溜了出来,朦胧的月光撒在了山岭上。我真感觉得有些难为情。好在夜里根本无法看清虎子哥的脸。在回去的路上,我们俩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因为路滑,他的一只手紧紧地拉着我的手。就从那天夜里起,尽管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俩个人还是很平常的样子,但彼此间都清楚,这种平常是努力的装出来的,我们俩都在有意识无意识的回避着什么。到了那个夏天,虎子哥的年龄也实在是不小了。好象是虚岁有28了吧!这在村里已经是一个相当大的年纪了。有些好心的村上人到处张罗着给他寻找女人。后来是在一个小山村里找到了一个小寡妇。依照媒人的话说,女方的情况是相当不错了。那女人的汉子是下煤窑的,可就在女人过门没有三个月,出了事情,埋在了窑里,所以连个拖油瓶的孩子也没有。象虎子哥这样高的成分,这样的条件能够找到这样的女人,是祖上积德烧高香了。虎子哥去相亲,开始就约了我,我也答应和他一起去,可临近的那天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又变了卦,说啥也坚决不和他去。那天,虎子哥相亲回来,已经很晚了,他还是来到了我住的窑洞里。 “怎么,相中了吗?” “有甚相中不相中。反正说好了收罢麦就娶。” “那太好了!”我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虎子哥你早就应该娶个嫂子了,到时我就可以到你家里吃饭呀。不过,你可得仔细了,得给我挑上个好嫂子哟。” “咱这样的条件还能挑人家?人家不挑咱就行了。”虎子哥憨厚的说着。我突然觉得嗓子有什么东西给堵了一下,我实在不愿意看见他了。 “虎子哥,你回嘛,天不早了,明天还得上地呢。”我毫不犹豫的下了逐客令。 “喜鹊叫,尾巴翘哥哥娶了一个好嫂嫂 ……” 记得从童年起,我就会唱这首儿歌。在我的记忆里这支儿歌是欢快的、轻松的,可我没有想到这里面同样有着酸楚、有着苦涩。第二天,我就离开了村子,回到了城里。在家里心烦意乱的住了有十几天,马上就快要到收麦子的季节了,我还是回到了村里。村上人有句俗话“麦黄一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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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楼 ]
发表于 2007-06-28 23:19发布于 06-28 23:19 较早前
在昨天还是绿油油的麦地,几个红彤彤的太阳,麦地一下子就变得一片金灿灿。麦收在村上是一年里最忙碌的农时。那时生产队还兴象军队一样,在麦收前由满脸胡须的队长开上一个社员动员大会。在充满了浓浓辛辣旱烟雾的屋子里,我远远地看见了有半个月没有见到的虎子哥,他好象是瘦了一些,脸色也显得有些憔悴。我很慷慨地把从家里带回来的纸烟散发给村上的年轻人,趁着队长婆婆妈妈叨得没完的功夫,我就在这边跟年轻人讲着一些城里新近发生的新鲜事。在那个近乎于封闭的时代里,村上的年轻人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真正的好奇心,在会场上我这里几乎又成为了一个小小的中心。可虎子哥没有过来……就是到最后他也没有过来。那年的风调雨顺,麦子是大丰收。地里的麦子都长得足有半人多高。丰收对农人来说肯定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收麦子绝对不是象那时侯的电影里经常出现的一些镜头,比如唱着欢快的歌儿,挑着金黄的麦子,迈着轻松的步伐…… 那是需要一个人去付出最大的毅力和勇气,才能够坚持下来的劳动。每人三拢麦子,一上午的时间,必须从这一头割到那一头再返回。天上是毒辣辣的太阳,脚下是潮呼呼的湿气,尽管在这以前中学时也下乡帮助农民收过麦子,可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了。我渐渐地被甩在了后面,那地头对于我来说变得越来越可望而不可及,随着其他人劳动定额的完成,空旷的麦地里越发显得我那几拢麦子和我的孤单。晌午到了,人们朝我喊着:要我先回家吃饭,歇了晌,再来收。我能够听得出这些声音里,有善意的规劝,可也有讥讽的嘲弄。不管怎样,我是下了决心,不收完属于我的定额,我绝不回去吃饭。诺大的麦地里只留下我一个人了。起初,我还有些忿忿难平,身上好象也是增添了许多的气力,可随着肚子里咕噜咕噜一阵乱响,我还是坚持不下去了。正午的太阳越发显得毒辣、凶狠,我当时真的在想,只要不让我继续收麦子,我可以发誓一辈子不吃白面。后来我感觉到我的脑子里有一种很迷茫的感觉,那样下去我肯定会中暑的。我再也顾不上那所谓的自尊了,扔下了手里的镰刀,一个人走到了地沿边的一棵大槐树下……又累又乏的我竟然顾不上饥肠漉漉的肚子,就昏睡了过去。一阵凉风把一股沁人的槐花香送到了我的鼻子里,我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见在我的身边放着一个很熟悉的瓦罐,这不就是我送给虎子哥的瓦罐呀。我抬起了头,望着一个赤露着的黝黑的脊背在那片麦地里闪动着…… “是虎子哥!”我从心里喊了一声。我端起了瓦罐,里面是满满一瓦罐“调和饭”,上面有一层我很喜欢吃的红红绿绿的葱丝辣椒。说实在的,那点麦子对虎子哥实在是说不上什么,就在我还楞楞地在那里发呆的时候,虎子哥已经肩上搭拉着他的小布褂,手里提着镰刀朝我走来。 “怎么,还不饥呀,俺也是到晌午才听人说的……还是大学生呢,简直是个小心眼,跟那些人赌什么气,吃亏的还不是自己。”说着他大咧咧的往我的身边一坐。我什么也不说,只是眼泪一个劲的往外面淌。虎子哥端起了瓦罐,压低了声音。 “快吃吧!老大不小的了,还哭甚?俺小小的就没有了爹,全家就俺一个是男人,早就忘记了俺还会哭。”……说着说着,他把目光转向了那黄色的高原,扯开嗓子喊唱了起来 “心里呀,不好活学上个唱嘴上呀,不说心里苦得慌一千支曲儿,一万万个调一门门心事没有人知道 ……” 就这样一支曲调略略带有些伤感的情歌,在虎子哥唱来,竟然是那样的苍茫,那样的悲凉。歌声,好似在这大山深处世俗的重负下发出的痛苦呻吟;又好象是从累累伤痕的棱缝里流出的苦难嘶鸣。对于太行山里的农民来说,麦收的季节在一年里是最重要的季节,尽管每一户农户只能从生产队里分得十几斤麦子,可那毕竟是麦子呀,可以磨成白面,可以在过年的时候全家人老老小小团团圆圆的吃上一顿饺子。对于粮食、尤其是对于白面的理喻,从某种意义上决定了我在今后一生对农人的尊重和同情。不知道是生产力低下的缘故,还是那时侯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化肥或者催长素,麦子在当时的太行山区产量出奇的低,一般亩产只要一百多斤,如果遇到春天雨水少,就是几十斤的产量也是常常有的事情。就因为如此,麦子显得越发金贵,收获在生产队场院里的麦子是要人昼夜看守的。那一夜轮到了虎子哥看守场院。白天,我对虎子哥说:晚上我是可以陪他去的。当时虎子哥没有吭声,只是用一种很特殊的眼光看了看我。看守场院,更加准确的讲,就是看守麦堆。所以,看场院的人是不能在屋子里睡觉,而必须睡在麦子堆边。漫长的白天终于过去了,我压根就记不清那天我到底是吃晚饭没有,多半是没有吃。我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渴望和期盼。月亮慢慢地爬上了树梢,净净的月光辉撒在变得格外安详的村子里,墨兰色的天空没有一丝的云彩,明洁得象一块巨大的玻璃。虎子哥从屋子里抱出了他的被子,待我也要去抱被子时,却被他低声劝住了。 “不用了,你那被净着呢,场院里太邋遢,咱俩伙着用就行了!夜里凉,俩人睡还暖和呢。”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我真的不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不知道是祸?是福?是苦?是甜?虎子哥从麦堆边上,抱来了一大堆被白天的太阳晒得很暖和的麦棘在地上摊开,又把褥子铺在上面,人躺上去真是又松又软虎子哥提着马灯:“你先躺吧!俺得出去转转。” 在这以前我记不得是否有过在露天里睡觉的经历,那真的是一种很美妙的感觉。仰望夜空那无数闪烁的星星,丝丝凉爽的清风从头顶上划过,闻着被子里虎子哥身体上那特别的气味。哦!那样的惬意,那样的快乐,那样的等待,真是让我今生今世也无法忘记。少顷,虎子哥回来了。我赶紧装着睡着,闭上了眼睛。我还是能够感觉得到,虎子哥他把马灯往地下一放,脱下了身上的小褂子,然后就脱下了裤子,完全和他习惯的那样上下一丝不挂象一条大鱼一下子赤裸裸的钻进了被窝里,接着,他支起身子,吹灭了马灯的火苗。当我的身体一接触到虎子哥那浑身坚硬得象山岩一样的脊时,我的伪装一下子便暴露了出来,在一浪接着一浪的浪潮冲击下,我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尽管我竭力克制自己这样不知道是幸福还是恐惧的颤栗,尽量的让我的身体和这个让我渴望已久的身躯保持一定的距离,可是末了,我还是无法战胜这澎湃汹涌而来感情浪潮我完全的被湮没了。开始,我忍不住用舌头轻轻地去吻着虎子哥那厚实的脊背,那样一股略略地带有咸味的清香,真是一种无比的美妙。渐渐地,我终于感觉到这山岩开始了起伏、震动,无数的沙砾、石块、挟带着水流滚滚而下,我被这坚硬的山岩紧紧地压在了下面,我的身体被揉搓着、挤压着,我们幸福的挣扎,快乐的呻吟,在一种根本无法描述的快活中,我的灵魂慢慢地离开了我的躯体,朝着茫茫无际的星空飞去,飞向那个人们永远也无法理解的冥冥时空中。晚风徐徐吹来,潮水退去了。被无情的巨流卷走了我少年时代的真实,我真的不知道是体味了苦涩的海水?还是品尝到了生命的甘露? “怎么,听说你要去修铁路,当民工?” “哎,当民工至少有一个好处,我不用做饭。” “可你能受得下那个苦?” “不知道。” “俺是成分太高了,人家不要。要不俺一定和你去,也有个照应。唉,也没甚,人,来这个世界就是受苦的。” 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受苦的。几年以后,我翻开《圣经》,当我读到这段话时,我内心深处感到一种深深地震撼。毫无疑问,虎子哥肯定没有读过这样一本在西方文化里最有影响的当时完全是被官方定为禁书的《圣经》。可是他还是用他的生命感受到了人生的苦难和生命的无奈。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受苦的。好多年以后,我再见到虎子哥时,他已经是一个有两个虎威威的儿子,一个女儿的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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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07-11 13:45发布于 07-11 13:45 较早前
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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