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明白我的爱：第二节

cgchenyupeng

五

婚礼现场是龚老板专门为冬儿定的，在这家现代气息颇重的双飞酒楼举行婚礼是每个年轻人梦寐以求的，所以冬儿儿应当感到幸福，酒宴也是由龚老板埋单。在龚老板心里，他早已把冬儿当作自己的左右手或者心腹，谁曾想事情竟是这样出乎意料。

龚老板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那杯红酒，这是冬儿的喜酒啊，他却一点也不开心，他知道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像冬儿一样对他异样的情感给予理解并接受了。


那天，出了冬儿的门已是月上柳梢，龚老板觉得异常压抑，有股无名的火让他浑身不自在，如果不释放，他将被这熊熊的大火烧得体无完肤。他到大排档，觉得酒兴浓郁。自己的所爱被人横刀夺走，龚老板有种锥心刺骨般的难舍和心痛，他不知道这究竟是谁的错。


龚老板喝醉了。醉了的龚老板大唱京戏：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他觉得这才是真实的自己，释然，放纵。全然不顾那些异样的眼光，爱怎么看怎么看吧。

龚老板半躺在椅子里，觉得很痛苦。这一刻，他特别想念冬儿，想听听他充满磁性的声音。他拿出手机，想了一下，又合上。既然冬儿已经决定了，他是无能为力的，因为他太了解冬儿了。龚老板长长叹了一口气，想起几年前和冬儿一起看电影《霸王别姬》。那是一部让龚老板心碎的电影，第一次看时，龚老板哭得泪雨滂沱，他和冬儿看的时候是四月一日，那天，一位影星刚刚坠楼身亡。那个愚人节对龚老板而言无比的悲痛，那位影星把所有的遗产都给了他穷尽一生爱的人。他想如果他是那个殉情的人，也会同样如此。所以杜拉斯的那句话说得真好：爱是可以改写的童话，爱是末日，也是创世。


龚老板把杜拉斯的话说于冬儿听，冬儿看着窗外，那时正在下雨，窗外水雾空朦，冬儿摸着下巴上的那些茸毛毛，说：我怎么觉得这部电影很无趣。那一刻，龚老板忽然觉得他和冬儿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尽管他一直欣赏冬儿，觉得冬儿身上有太多他没有的东西，是谓阳刚的东西。他也承认自己是个男人，有阳刚的一面，但更多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的心一直和水性的东西揉合在一起。

                                                                六

这时，一阵笑声异常之大，龚老板猛地醒过来。

司仪给冬儿出了个非常搞笑的节目把现场的气氛一下给调动了起来。员工们在下面起哄了，大声喊着再来一个。冬儿伸手揽过新娘，狠狠地吻了一下，众人哗然。龚老板觉得这个蹩脚的司仪太无聊，太没有品位，于是生气地转过了头。他的太太如烟正用探究的神情打量着他。他只好正色凝神地看了看前面，之后拿起了筷子。如烟说：大家都没动呢。你饿了吗？龚老板又无奈放下，在怀里摸索着。如烟及时递过来一支烟，说：是要这个吗？如烟给他点上，他狠狠吸了几口，又呛得不停地咳嗽。

如烟一脸疑惑。你在想什么呢？我的先生。

龚老板觉出太太话里有锋芒的东西，便反唇回答，你认为我能想什么呢？我的太太。要知道他们一直这样，尽管彼此觉得对方也没什么不好，但言语的纷争已是家常便饭。

如烟的唇边隐隐含笑，眼睛一刻也不离开龚老板。

别这样好不好？看看你今天的坏情绪。这可是冬儿大喜的日子，你应该高兴的。

我很好，是你神经质了。

你说对了，我是神经质的。因为我属兔，对兔子还颇有研究。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告诉你，我能辨得出来。你信么？如烟吐了一个大大的烟圈笑了，这样的笑让龚老板如坐针毡。

龚老板也长长吐了一口烟，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如果我有了情人，会告诉世界上所有的人。而有的人，把情人藏在黑暗里，渐渐腐朽，至死也不会见到阳光。

龚老板感到一阵烦躁，他转过头和一个员工交谈。

我送了一只玩偶兔给你的画师，是从美国买回来的。我特别喜欢它，感谢发明它的人，使得它寓意非凡。说着，如烟拿起那只玩偶兔使劲捏了几下，玩偶兔顿时发出几声唧唧的求救声。龚老板便恶狠狠地看了太太一眼。

这时典礼已毕，一对新人很快地向主宾席走过来。龚老板和太太一起站起来，向前来敬酒的新人举起了酒杯。冬儿挽着新娘往这边走时，龚老板忽地心跳加快了，他不得不扶着靠椅，以免自己失控。

新娘一袭婚纱裹身，很漂亮，也显得温柔大方。到了龚老板面前，冬儿从新娘的臂弯里取出自己的胳膊。他先对龚老板的太太说：我能有今天是因为你的美丽，我先干为敬。说着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对了，冬儿。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说着从身后拿出那只玩偶兔，拍了拍兔子的耳朵，那兔子竟发出几声咩咩的叫声。龚老板的脸色异常阴郁，他不明白太太究竟想干什么？

要知道龚老板一直很注意。在员工面前，对冬儿也同样是严肃而淡然的。他们出行，是由龚老板定时间定地点，尽可能地避免出双入对。一旦单独相处，他的眼神才会变得柔和起来。龚老板觉得自己有一套与生俱来的演技使得他在冬儿和如烟之间应付自如。所以他有绝对的自信认为包括如烟在内无人能看出他和冬儿的关系非同寻常。可今天如烟又是怎么了？

谁也不会想到冬儿的那个新娘子这时会突然翻脸。她轻蔑地看着如烟说，我想我的冬儿总不至于你想的那样变态吧。说着，她接过那只玩偶兔要甩出去。气氛一下有些僵了。冬儿伸手从新娘手中夺过那只玩偶兔，对新娘说：别！你知道吗？我能成为大作坊的画师，是因为如烟的厚爱。我想她不会有其它意思的。龚老板也就打圆场，及时说就是就是。新娘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但还是有些愠怒。


冬儿凑在新娘耳边说了句什么，新娘想了想，很快就转怒为喜了。

喝完酒，冬儿又斟满，面对龚老板。

龚老板慢慢举起了酒杯，四目相对的时候，龚老板又陷入了回忆，他的那杯酒喝得很慢很慢。

他想起了王尔德的小说《道连•格雷的画像》。那个金发碧眼，风度翩翩的青年，便是以王尔德深爱的道格拉斯为蓝本。道格拉斯的贪得无厌最终使王尔德债台高筑，而后被上流社会以引诱青年堕落的罪名拘捕。

龚老板突然意识到在现实社会，他和王尔德一样，永远都不能完全得到在世间表达感情的权利。在人们眼里，他们是另类或奇数，尽管以他们这类感情拍摄的电影已获奥斯卡奖。但他的感情和心态如果公诸于众，仍会被视为是撒旦的把戏。                冬儿是不会明白在他和如烟之间，他是多么的为难。他要应付如烟，尽可能让太太感觉不到他的心事，如果太太知道了，他会身败名裂的。他和如烟躺在一张床上，心却在冬儿身上。他想念冬儿，如渴思浆如热思凉般地想，尽管他们天天见面。这让他无限痛苦，对冬儿的想念又实在无法抑制。这痛苦的感受每时每刻都在折磨他，使他屡屡烦躁，对员工无端发怒。他还失眠，就算短暂入睡也是恶梦不断。他常常梦见自己被大雪掩埋，看到他的兄弟在雪山之巅向他遥遥挥手。       


在外人眼里，龚老板是特别成功的男人。香车、美女、金钱，似乎什么也不缺，但在夜深人静之时，听着枕边如烟的轻声呼吸，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种要命的孤寂像一只受伤的小兽，长久地在他的血液里发出低沉忧伤的哀鸣。就算他和冬儿在一起，也时时会有如临大难般的焦虑和不安。


“世界上有两种悲剧，一种是：得不到想要的；另一种是：得到。”王尔德如是说。而这两种悲剧始终如影随行，所以龚老板觉得自己的一生是怎样的不幸啊。

此刻，他还想起了冬儿画的那个扇面，扇面上的美人已不再是他的太太如烟，而是他一直以来的一个念想。这些交错无绪的片断在龚老板的脑海里翻腾不息。

那杯酒喝完了，龚老板又一次斟满，面对冬儿，龚老板说：祝你幸福！他的眼里满是无奈，仿佛帝王要失江山一样的痛惜。龚老板觉得心口一阵难忍的疼痛，继而就抱胸伏下身去，满身满脸是汗。他强忍着喝下了那杯酒。之后坐下，大口大口地喘息着，除了冬儿，谁也不知道龚老板到底怎么了。

                                                         七

冬儿和龚老板对饮时，觉得对不起龚老板。

眼前的这个男人，给了他三年的情感，这期间，他一直是被动的，也是非常听话的，所以深得龚老板的宠爱，只有这次，他让龚老板出乎意料了。

原本，冬儿以为，也许龚老板只是对此种情感抱着游戏态度，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龚老板把这一切当真了，把他作为自己情感生活的另一半了。

龚老板和他在一起的那天，哭得异常伤心。冬儿看到了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也可以这样情深似海，以至于后来，龚老板对他的要求，他都是有求必应，当时，他无法说清自己的感受，只要龚老板觉得满意就好。

龚老板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和新娘的红人是如烟。如果不是如烟那天晚上约他去喝茶，那就不会有今天的婚礼。

那天晚上，无风也无雨，如烟约冬儿出来，在一个简陋的茶馆里，如烟给冬儿说了一席话。

其实，从如烟坐在茶馆里的那刻起，冬儿就知道了，如烟从来没有把他看在眼里，尽管，他画的如烟扇面已在国内颇有影响，如烟仍然没有肯定他，这从这家茶馆的档次就可以看出来。

如烟对冬儿说，我知道你和他的关系远远超出兄弟之谊。我求你！因为，我爱他。尽管他心里没有我，我仍然爱他。我知道你是无奈的，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我有办法让你摆脱他，又不会离开大作坊。

冬儿没加任何考虑就答应了。

冬儿知道如烟是个怎样的女人，既然是她的所爱，让人横刀夺走，她会不择手段。

那一刻，冬儿觉得不管他对龚老板持着怎样的态度，在如烟眼里，他是一只让龚老板随时满足欲望的玩物。可是冬儿知道事情并不是如烟想的那样，龚老板对他的好是发生心灵深处的，这在那个下午，冬儿把结婚的消息告诉龚老板，他就发现了龚老板心灵深处的秘密。

那天，他一直跟着龚老板，看到龚老板坐在大排档里发疯地喝酒，发疯地唱着京戏，他躲在一个黑暗的角落一直看着，那个夜晚，他被龚老板深深地感动了，他知道龚老板对他动了真性情，龚老板并不像一些薄情寡意的人那样，把肉体之欢当作兄弟之谊的核心，龚老板是把一颗心都给了他啊！他却无力承受。

那时，他真想上前去，和龚老板坐在一起，把这一切说给龚老板听，然后和他一起慢慢回忆往事，把他经历过的所有苦难统统告诉龚老板，让他知道自己也有一个没有爱的童年，此前，冬儿虽然和龚老板在一起发生过无数次肉体之欢，但他始终没有把自己的一切说于龚老板听。

当他想真正和龚老板交心的时候，却发生了这样的事。要知道，为了瞒如烟，龚老板可是费尽心机，可是，这一切还是让如烟知道了，所以他只能答应如烟，要不然，从今后，他连见上龚老板一面都困难，更何况，他还要靠他在大作坊的这份工作来生存。

今天，如烟从身后拿出礼物，冬儿更加坚信这一点，可是为了龚老板，为了让龚老板彻彻底底地去爱如烟，他只能选择放弃，他只能按如烟的要求来完成这次婚礼。

如烟不知道，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龚老板收留了他。他进大作坊时，他的奶奶刚刚去世，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儿，他的父亲早年因为蓄意传播艾滋病毒被捕入狱。多年来，他没有体会过什么是父爱。

冬儿还知道，从他答应如烟那天，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像龚老板那样对他好了，所以如烟是不会明白他的。

                                                                        八

        如烟觉得，无论如何，她不能理解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的事实，尽管她也是受过现代思想影响的女性，但这一切发生在自己丈夫身上时，她还是不能接受。


那天，当她的亲信告诉她，龚老板在这个城市的另一个角落还有一个家，但不是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而是和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就是冬儿。


那一刻，她忽然有些愤怒。她是个怎样的女人啊，在一些特殊的场合里，只有她是那么的雍容，那么的得体，那么的有女人味，所有的男人见了她都会赞叹不已，都会觉得她是个完美的女人，而和她相濡以沫的男人竟然忽视着这一切，他应该倾其所有来爱她，把一切都给她，包括他的心灵和肉身。


她父亲临终的时候说过，如果龚布尔对她不忠，那么玲珑扇的产权就划在她的名下，可龚布尔的秘密被她发现了之后，她还是不愿让丈夫离她而去，因为，从认识龚布尔的那天，她一直没有停止过对他的爱。所以，让她做出驱逐龚布尔的决定，她万万做不到的。


丈夫背过自己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这对自己是个莫大的疯刺，她必须想办法让冬儿离开他。如烟还让亲信打听到了，冬儿是一个孤儿，如果让他有个家，也许他就会主动退出龚老板的纠缠，因为她给冬儿找的妻子也是和她一样性格的女人。

他们举杯的时候，如烟想起了一个故事。

哀帝刘欣在位的的第二年，有一云阳人董贤。哀帝继位后他由太子官属升为郎官。一次董贤在殿下传报时刻，哀帝发现他长得很漂亮，仔细一看，竟是自己的舍人，于是把他召上殿下交谈，拜为黄门郎，从此得到哀帝的宠幸。

董贤不久就被任为驸马都尉侍中。他出则和哀帝同辇，入则侍从哀帝左右，甚至经常和哀帝一同卧起。一次午睡，董贤与哀帝同床，哀帝醒后发现衣袖被董贤的身体压住，他想起床而董贤未醒，为了不把董贤弄醒，就用刀把衣袖割断。董贤深得哀帝的宠幸，也极尽所能地让哀帝欢欣。

哀帝还下诏为董贤修建别墅，并在义陵旁为董贤预起坟墓，到元寿元年九月竟罢免大司马丁明，而由董贤代之。匈奴乌珠留单于入朝，看到董贤很年轻，觉得奇怪，问翻译是什么原因？哀帝说：“大司马年轻是因为非常贤能才能担任大司马的”。

哀帝却想不到在他死后不久，他最宠幸的嬖臣却被王莽逼得悬梁自尽。

龚老板的那杯酒喝完了。如烟平淡而坚定地看着他，她相信，她一定要把她最爱的男人从唯美主义的情感里救赎出来，尽管这很难很难。

                                                        九

回家时，已是夜晚。

如烟开着车。她说：“你知道屈原为什么会自投汩罗江吗？”

龚老板说：“我对你研究的东西不感兴趣。”

如烟笑了，她说：“你会感兴趣的。因为他对楚怀王情深似海。不然，楚怀王丢掉性命和江山，他怎会用血泪为王写一曲挽歌。情感倾向注定他的人生会是悲剧，当然，这是在那个时代。”

她的话一说完，龚老板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转过了身。

你究竟想说什么？

如烟没有回答他，两人陷入了沉默，周围一片昏黑。

如烟把车停靠在路边，从兜里掏出那把玲珑扇。她的双手在扇面上轻轻抚摸着，一缕幽香缓缓飘过来。沉默中的龚老板忽然看到如烟点燃了他珍藏三年的那个扇面。

如烟按下了打火机，说：“这下你就没有念想了吧。”她的声音像幽灵一样。

不等龚老板说话，那个丝绸扇面倏地燃起来了，让龚老板一阵感伤。他想伸手夺过，却见扇面美人的脸由粉白渐渐变成了焦黄色。那一刻，龚老板觉得天塌地陷。

一片漆黑中，龚老板无限痛苦地说：你不能明白我的爱！

如烟哭了，哭得异常伤感。

许久，许久，如烟抬起了泪眼，她说：你不能明白我的爱！！

                                                                                                                写于2008年9月

鼠尾草

很有画面感的一篇文章，可以写成一部电影剧本。

hurry

痛苦中挣扎

lanxin3218

路过，飘去影无踪……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