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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平民 Lv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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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年结识到如今,薤露笛声不可闻。
萧瑟孑然无涕泪,炎凉世态最混沌。
一支镌刻春秋笔,三载树华半立身。
叹息天公夺寿数,文章谁更赐评论。
这首诗是公元2007年6月22日我去平谷医院探望马常先生,看到处于弥留之中的马常老的痛苦,看到他已不能言而泪盈于眶。从重症室出来后仰天而叹,口占默诵出这首诗。其中感伤、失落、怅痛,不足达于万一。
在4月下旬,马老刚住院曾给我打来电话,希望见一见我。我因即刻赴日照、青岛开会,不能趋奔,故委托一位朋友采购食品代我慰问。不想我将平谷医院错说成顺义医院,故无功而返。待我归来,诸事烦忙,一直没有抽出时间前去探望,也心存幻想,认为他还会像以前一样转危为安的。直到谢德山大哥(我后面要专门提及此人)打来电话,才明白大事已去矣!
果然,2007年6月24日中午,我接到谢大哥电话,犹如晴天霹雳:马老于今日上午10时零六分停止呼吸!我欲哭无泪,思维恍惚,听不清谢大哥在说些什么,我只好含泪说,请向我述主要的话。我听清了,26日由朋友为他下葬。
第三天清晨5点多。我赶到平谷谢大哥家。谈起马老,音容笑貌不时掠过脑际,家属没有来,我看了马老生前写给他所在单位北京市司法局的类似遗嘱的一份文字,不妨摘要,以见马老心况:“北京市司法局:我自退休后,一直缠绵病榻。最近以来,心脏病、脑血栓病、糖尿病、前列腺病及肾病,均有日渐加重之势,自知陈疴难起,不可逆转,然头脑尚是清楚,意识思维均很明白,鉴于脑血管病、心脏病均随时可能恶化,因此,事先将我死后之事,向组织上报告几点:
一、我的后事,全权委托谢德山同志办理:1、坚决火化,不留骨灰。2、坚决不办任何殡葬仪式,也不设墓碑。3、坚决扫除办丧事请客、交份等旧习。
二、由于我的三个妹妹均在外地,都已七十岁以上,年老多病,不能行动,我早已征得她们同意,不必来奔丧,也不由她们参与丧事……”
其中第三、第四条是关于家属子女问题的,这里不便摘录。谢大哥还向我出示了家属的委托书,即将马老的治疗、丧事全权委托给谢大哥处理,我无复多言,惟有沉默。
谢大哥谈起马老住院69天,每天两次去看望,谈起从1990年就为马老所作的一切,不禁失声涕下。我再一次热泪盈眶……
在炎炎烈日下,我们一行两人、马老的外甥、谢大哥夫妇和他们的两对女儿、女婿等共八九人,开始瞻仰马老遗容,将遗体抬入殡葬车,驰向火葬场……我将马老生前迫切想看到的我新出版的诗集(附有他的一篇评论)在化纸炉前焚化,随着一缕缕清烟,我的心在一阵阵抽紧……护送着骨灰,来到一片林地,坟坑已挖好。按当地习俗,火化后要入土为安,供亲友们凭吊。马老不是本地人,村民们破例允许他落在这片土地。这是一片长满了高大的榆、槐、杨等各类树木的小树林,马老的长眠之地背倚一座小山,名头陀寺山,寺早已没有了。我有些感慨。头陀者,带发修行的人。马老是不信佛的吧!不过坟莹前有一条窄窄的小溪。听林涛溪流之声,马老应该也不觉得寂寞吧!骨灰放入圹穴,我们培上一锨锨黄土。人们开始焚纸,火焰在忧伤的跳动。前天、昨天都下过雨。唯独今天艳阳高照,是上天要给坎坷终生的马老一个温暖的笑脸吗?
烟在缭绕,人们在哭泣。鞠躬告别。走好,马老!
马老出身名门,他家身世我不甚了了。但他的外祖父是中国瓷器史上赫赫有名的殿军人物郭葆昌(字世五),是当年袁世凯的陶务总督(实际上是袁氏的内账房),以“居仁堂款”的所谓“洪宪瓷”流传后世,他本人也是著名的鉴赏家、收藏家,抗战时保持气节,抗战胜利他死后,由郭葆昌的女儿(亦即马老的母亲)等子女代表他将藏品瓷器等捐给当时的故宫博物院。
我见过马老小时候在外祖父北京秦老胡同家豪华花园的照片,可见他是见过奢华的。我总感觉,他对《红楼梦》那样热爱,是有某种心灵沟通的。他曾在一篇回忆外祖父的文章中谈到,他随着母亲去外祖父家吃奢华家宴。“极不情愿使用那极细又极沉重而且用细链子连在一起的银筷,我曾用那玩艺夹鸽蛋掉在地下,却遭过外祖父的斥骂,数十年后读《红楼梦》,竟然看到刘姥姥与我有一模一样的遭际,感到十分真实与亲切”(《一代瓷家郭葆昌》)。我非红学家,但依我所见,马老所写有关红学文章还是很有见地的。有独立见解,言之有据,我还发表过他反驳大家的文章,是颇独树一帜的。另外,他写过一篇谈《红楼梦》蒙太奇手法的运用,也令人耳目一新。很可惜,他不当红,这些文章若汇集成书,应该在现今的“红学热”中有一席之地。
马老少年时代起,家境就没落了,参加革命后,在公安部门工作。后被不公正的判处劳改,送往山西煤矿(当时丛维熙与他同为“劳改犯”,丛先生曾与我谈及)。家庭随之解体,身体渐渐垮下去,“文革”后恢复工作,分配到《北京法制报》直到退休。但仍有不少遗留问题未能解决。也一直独身一人与老母相依为命。他性格耿直,脾气孤僻,加上多年坎坷,没有家庭温暖,与子女基本无来往,故造成郁郁寡欢的心境,或因此也影响了他的身体。
他多次与我谈过,老母过世,他亦趋年迈,将来怎么办?一次他很郑重地与我谈起,希望我能考虑赡养他。可见他那时心情郁闷之一斑。但所幸他结识了谢德山。1990年马常经人介绍到一家单位作文字性工作,没有几次就因身体状况而未坚持下去。但却认识了当时也在这家单位打零工的谢德山。两人一见如故。也许正如佛说:前世五百次修行的因缘,才能换来今世的擦肩而过!如按佛之所云,马常、谢德山的结缘,会经过多少次修行呢?因此,他们的结识,始衍生了一个非常感人的情义故事。这种故事只有小说中才会出现,但现实中却令人感泣的发生了。
17年!谢德山风雨无阻为马老取工资、取药、报销、购物、取物……2000年起,又将马常接到平谷双营北扬桥家中,由妻子张桂珍悉心照顾,使马老的生活有所保障,心境较有好转。这种付出不是金钱所可以支配的。马老并非富翁,谢大哥一家包括两双女儿、女婿,都将马老当成亲人。他们所重的是中国人千百年来所崇尚的情义二字!“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其实有时恰恰相反。张中行老说过“读书明理”,恰恰是不太识字的下层劳动人民最懂义理。谢大哥谈起对马老的嘘拂,汪然出涕,这里的艰辛外人恐不为所知!扪心自问,能做到谢大哥那样吗?谢大哥的妻子张桂珍女士,更是一位典型的淳朴农妇,在瞻仰遗容和下葬时,她几次哭泣出声,那种真实情感决非演员庸俗的演技所能替代。我非常感动于他们的德行,我自认为有义务将他们写出来。非为春秋之笔,在于昭彰德义,策励吾侪。这也使人们知道,在金钱几乎万能的商品社会,没有读过多少书的农民,是怎样焕发着人性的光辉!
马老有这样的挚友,可以安息于九泉之下矣!我敢断言,不写此文,无人会撰文悼念一个老人;我不写此文,更无人知谢德山、张桂珍夫妇的德行义举!本想再赋悼句,以记痛惋和伤感,但只想出一句,便回萦于脑际,再未终篇:“坎坷年华总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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