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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并不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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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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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09-04 16:02发布于 09-04 16:02 较早前 |只看该作者
来源:夕阳之约 作者:宝二爷

(自序)

春节还没有过完,但我要上班了。回头看看这短短的十几天,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倒错感。我第一次尝试去写超过5万字的小说,这于我而言是一种突破。有人说,写五万字的小说要记15万字的笔记,可见我写的这小说是经不起推敲的。但无论样,都是我一个新的开始,算是某种安慰。

故事开始于我听朋友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如童话般美丽,却也如同残阳般颤栗的绚烂。朋友在讲这个故事时,一边喝着酒;我听这个故事时,一边抹着泪。呵呵,我是一个挺感性的人。

于是,我想把故事写下来,但我也知道我的笔力不够,不足以去刻画故事中的平淡与波折。但这是我多年来的一个心愿,我不希望恋老者的故事总是在经过一些坎坷,两人胜利大会师之后就结束。因为那时候故事才刚刚开始,我一直想看到一个有始有终的故事,这回我听到了。听故事的同时,我不仅经历了老少恋者相识的冲动与矜持、渴望与克制;相处的平淡与乐趣,争执与吵闹;也经历了年青人在失去老人之后的空白时期,悲伤时期,矛盾时期,平静时期。于是,我开始记录。于是,我开始走进这个故事,用我的悲喜、我的哀乐,我的情感观与世界观去还原故事的角色,用这个难得的假期。

正当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名字去概括这个故事,我想起了章怡和小姐曾写过的散文集《往事并不如烟》。突然感觉这个名字与这个故事十分贴切,我并不想故事带有太多的苍桑感,我只是希望通过故事让我们真切的去面对自己的情感,面对自己所爱的人。老少同志恋能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太难也太容易。关键是两个人是怎么在对面自己真实的情感,这样的刻骨铭心存在于现实生活当中,原因只是他们有足够的能力与勇气去真实面对,从而让故事感动我们。

感动是因为缺乏,感动是因为想要拥有。感动只是一种情绪,真情感就能感动人,但真感情是需要用真心面对的。真心面对并不容易,我们都让这个社会带坏了,就像《千里走单骑》里说的那样,我们都像是演傩戏一样,戴着面具在对面周围一切的人,爱人,亲人,朋友。

可能太过理想,但请不要怀疑和求证他的真实性。特例不具有代表性,但他同样能带给我们一个令人深思的命题:如何真实的面对情感,不管是高官,不管是平民。

文章中的情节、人名均属作者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特此声明。

宝二爷 200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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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6-09-04 16:03发布于 09-04 16:03 较早前
你在我的心里,而我在天涯

(一)

明轩相信,隔世的人相隔的只是时空,他们并不遥远,只要心在一起。就像他相信老头子虽然去世,但仍在某个时空中遥望着他,眼神和从前一样柔和,充满慈爱。所以,老头子去世半年了,明轩依然和从前一样,吃饭时桌上是两副碗筷,七点半准时把电视节目调到中央一台的新闻联播,睡觉时放两个枕头,两床被子,就算是早上起床时,他似乎还能感觉到老头子做好早餐后顽皮的来舔他的耳朵叫他起床。

春日的阳光透过栅栏洒落明轩一身的温暖,他坐在阳台上泡茶,茶桌的对面是一张摇椅,摇椅上放着一床薄薄的毛毯,老头子生前常常与明轩一起坐在这里喝茶。明轩背后阳台的一角摆的是那老头子那株宝贝茶花---“明轩笑”,花期已过,枝头还残留着凋零枯萎的花瓣。“明轩笑”这名字是老头子叫的,他说茶花开的时候就像明轩的笑脸。

熟练的冲洗着茶具,伸手取茶叶时,明轩犹豫了一下,把伸向“观音王”的手转向了“普洱”,因为年纪大的人不适合喝“观音王”。

门铃在响,明轩起身去开门。来的是王晨,进门看见阳台上的阵势,说:“哟,明轩,一个人喝开了?不如跟我出去喝茶吧?”明轩看了看王晨,又看看阳台上泡好的茶,若有所思的“哦”了一下,换衣与王晨出门。

看着坐在副驾上的明轩,王晨叹了一口气。老首长去世的时候,明轩的平静令他意外,也让他庆幸,他认为明轩终于挺下来了。可是近半年后的现在,他还这样“平静”时,王晨有些着急了,他决定跟明轩谈谈。

在酒楼坐下来,王晨看着明轩欲言又止。明轩感觉到王晨似乎要说什么,看了看王晨说:“怎么了?”

“我想和你谈谈?可能会提起你的一些伤心的事,但我们是好朋友,这么多年了,你这样我心里很难受!”王晨诚恳的说。

“老首长已经去世了,都半年了!明轩!”,见明轩没做声,王晨接着说:“你要走出来,老首长也不愿意看着你这样子!”

“我知道他去世了,我也没怎么样啊!我现在不挺好吗?你也是叫我再去找一个吗?如果是这样,你以后不要再和我说起他!”明轩说得很平静,但语气十分毅然决绝。

服务员推来小车,王晨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好吧,叫东西吃,你想吃什么?”

“虾饺、白粥、一壶凤凰乌崠……”明轩开始点着,还是老头子生前喝茶时爱吃的东西。

“明轩,你搬出来和我一起住吧?或者我再给你找一处房子怎么样?”王晨喝了一口茶对明轩说。明轩停下了正在喝的粥抬头看了看王晨,想也没想冲口就说:“老头子怎么办?”

王晨瞪大眼睛看着明轩,一会儿说:“明轩,老首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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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6-09-04 16:03发布于 09-04 16:03 较早前
“哦!”明轩若有所思,低下头继续喝粥,王晨摇摇头,将身子靠向椅子,看着酒楼里闲适的喝着茶的人们。

“呀,王总,靓仔,真是稀客哦,好长时间没来喝茶了!”茶楼部长阿娟一边招呼着走了过来,伸手端起桌上的茶壶给他们加茶。王晨回头笑着说:“是啊,这段时间挺忙的!”明轩抬头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哎,老爷子呢?老爷子怎么没来呀!!”阿娟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着明轩问。明轩没做声,低下头继续喝粥。王晨急了,看了一眼明轩,回头瞪着眼阿娟说:“今天生意不错嘛,酒楼好像扩大了吧?”

阿娟似乎看出点什么,感觉到自己问错话了,忙说:“哦!是啊,是扩大了,做了些改装,以后有空要常来哦!”正说着,那边有客人在招手叫服务员,阿娟忙对王晨说:“你们慢慢吃,吃好啊,我去去再过来!!”

“你去忙,你去忙,有事再叫你!”王晨冲阿娟打了一个手势说,阿娟走了。

看了一眼还在喝粥的明轩,王晨点了一支烟。

王晨与明轩认识是并一起共事有十年了,明轩从没这么沉静过。他知道老首长的去世对明轩的打击很大,但是,当老首长出殡的第二天明轩就正常来上班时,王晨觉得很惊诧,明轩的平静令他意外,条理清晰的处理各类问题,在外应酬依然得体大方,公司业务管理的有声有色。只到现在,王晨终于明白,明轩就没有从心里承认过老首长已经去世了。

其实第一次老首长带着明轩到公司来将明轩介绍给王晨的时候,王晨就看看出来明轩和老首长的关系非同一般。王晨曾因与老首长的儿子李明有业务上的合作到过老首长家里,那时他是第一次见老首长,老首长一脸的严肃,全家人都得看着老首长脸色的变化权衡着该做什么,该说什么。而老首长带着明轩到公司来的时候,一起出去吃饭,王晨忙着给老首长夹菜,老首长却忙着给明轩夹菜,明轩的眼里常会闪过一丝的尴尬。王晨心里已经明白往后应该怎么对待这个明轩了。

“王哥,明天TCL的单我已经安排好了,目前公司的制作能力恐怕完成不了,有一大部分的上装可能要交给禹田去做。”明轩已经喝完粥,拿着毛巾一边擦着嘴一边对王晨说。

“没问题,禹田的做工一直以来都是有口皆碑的,你办事我放心。做完这单,放你一段时间的假吧,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王晨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对明轩说,说完往前欠了欠身子,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这么好啊!放我多长时间的假啊?”明轩笑了笑说。

“你小子有没有良心啊,王哥怎么对你的你应该清楚了,只差没脱光跟你睡了,还给我来这套啊!”王晨见明轩笑了,也开起玩笑来。

“呸!我才不要你这小屁孩子呢!”明轩喝了口茶放下杯子起身叫来服务员说:“打包一份虾饺和白粥,另外要一包没泡过的凤凰乌崠!”服务小姐有些迟疑,重新再确认了一下,明轩说:“是的,去吧!”

说完看着王晨的眼神有些异样便解释说:“老头子明天生忌,他最喜欢喝这里的乌崠,吃这里的白粥和虾饺,给他带去!”

走出酒楼,太阳照的车里有点热,王晨脱下外套丢向后座,发动车子向公司开去。

刚到公司,秘书刘婧就对明轩说:“经理,刚才福岗电视台催主任来过电话找你了。另外TCL问能否提前交货,还有禹田方面说今天把样板送来确认!”明轩一边走一边说:“知道了”到办公室门口,回头看了看王晨,意思是要进来坐坐吗?王晨冲明轩耸耸肩,回身走进了隔壁他自己的办公室。

“催叔,您好,我是明轩!”“我刚才在外面有点事。有什么指示啊?”“没问题,催叔您只需要一声令下,明轩立马去办!”“好,没问题,有空请您喝茶,好的再见!”明轩刚放下电话。

“怎么?福岗电视台的制服开始订了?”王晨拿着一份合同走了进来,一边问明轩,随手关上了门。

“是,这次做的更多,每人一件西装和一件夹克、两条西裤、衬衣领带各两套!”说完,明轩看了看王晨手里的合同,又问道:“怎么回事?”

“彩虹商城的场地费提高了10%,你觉得我们的专柜还有必要在那里继续下去吗?太他妈的黑了!”王晨有些愤愤的说。

正说着,明轩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回头对王晨说:“这样吧,我后天下午去和彩虹的朱小姐谈谈,如果实在不行就撤了吧!今天我看完禹田的样板先回家了,刚才李明打电话来了,让我和他们明天上午一起去看看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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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6-09-04 16:04发布于 09-04 16:04 较早前
不愿成为一种阻挡


不愿 让泪水


沾濡上最亲爱的那张脸庞


于是 在这黑暗的时刻


我悄然隐退


请原谅我不说一声再会


而在最深最深的角落里


试著将你藏起


藏到任何人 任何岁月


也无法触及的 距离




(二)



吉田墓园坐落在这个城市的西北角,地处Z惠线与Z平线的交汇处。


长长的阶级将墓园收进山脚,使得这里交通方便,却也十分安静。阶级两边的笔尖松经过精心修剪,越发显得宁静而肃穆。



明轩先到,站在殡仪馆的门口等着李明一行。



老李太太在儿子李明、李亮的搀扶下拾阶而上。看到明轩,老李太太走过去抱了一下明轩说:“轩仔,你先到了!”明轩因一只手提着昨天打包的东西,伸另一只手搂了一下老太太,一边回答到:“是的,阿姨,最近身体都还好吧!?”并冲李明李亮兄弟点头算是招呼,李明一手拿着一束鲜花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明轩的背,李亮一只手提着一大包祭奠用的物品,另一只手继续搀扶着老太太冲明轩点了一下头,然后一同走向墓园。



明轩半跪在墓前,轻轻放下带来的东西,然后退开至墓前一米处,双手交叉腹前。老李太太先是围着坟走了一圈,看四周是否有杂草。李明将鲜花轻轻的放在父亲的遗像前,然后退开一步扶着母亲半蹲下来,老太太就着李亮打燃的火机,开始一边烧着纸一边念念有词,在和老爷子唠叨着。一些纸灰由火焰送上空中,让风吹散,另一些使劲的粘着还在燃烧的纸,风吹也不肯离去。墓园十分安静,风吹着燃烧的纸发出呼呼声显得十分明显。烧完纸,老李太太对儿子和明轩说:“我们回去吧!” 明轩上前扶了一下老太太说:“外面风大,你们先回吧,我想再呆一会儿!阿姨您要注意身体。”老李太太对明轩点了点头,在儿子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墓园。



明轩走近墓前,半跪着伸手抚摸着老头微笑着的脸。老头就这么笑着,笑着,看着明轩,那么温和,那么慈祥。风吹乱了明轩的头发,掀起了明轩的衣角,明轩一点也没感觉到,依然轻轻摩挲着碑壁上老头子永远微笑着的脸。

“老头子!”明轩轻轻的叫了一声。老头子微笑的看着他,周围只有风吹过的声音,掠过明轩白晰的脸颊,带出几道泪痕,明轩缓缓低下了头,他的身子在颤抖,良久。

“老头子!!!!!!!!!!”明轩抬起满是泪水的脸喊了出来。这一声发自腹腔深处的呼喊,在安静庄严的吉田墓园里划破长空,随风送向远方。老爷子还是微笑的看着,不知道是看着明轩,还是前方的其它什么,任风将这悲凉的呼喊回荡,回荡。

“老头子!!”明轩号陶大哭起来,泣不成声的一次又一次的叫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奈划过明轩的心际,同时他还感觉到一种语言的障碍。除了会叫“老头子”之外,此刻,他只能用手使劲拍打着坚硬的石碑。老头子依旧微笑着,眼里充满了温和,充满了慈祥。



明轩悲伤的哭着,颤抖的身影渐渐瘫软在墓前。



明轩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王晨站在窗边望着窗外出神。

“王哥,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明轩坐起身来一边问王晨,一边打量着这陌生的房间。

王晨转过身来,看见坐起身的明轩说:“在我家里!上午你昏倒在墓园里,是守墓的人从你口袋里翻出你的名片打来电话,我去接的你。”

抬手看了看时间,已是下午两点。明轩才想起上午去墓园的事,不禁又悲从中来。泪水重新涌入眼帘。明轩低头埋在双手间,又伤心的哭了起来,口里喃喃的说:“老头子不理我,他去了!老头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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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6-09-04 16:04发布于 09-04 16:04 较早前
王晨走过去,拍了拍明轩的背说:“是的,老首长去了,已经快半年了,你要勇敢些!”

看着明轩无助的颤抖着双肩,听着明轩低沉的哭泣,王晨心里开始安慰起来,明轩终于开始面对老首长去世的事实。王晨走出屋拿了一条湿毛巾进来递给明轩说:“明轩,不管怎么样,往后的生活你还得去面对。我了解你的心情,但你一定坚强些,来,擦一擦吧!”,正说着电话响了,王晨看了看电话将毛巾递给明轩走出房间。

“明轩,你先喝点牛奶吧,喝完你好好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得去一趟公司了。”王晨进来时,手里端了一杯牛奶递给明轩。

明轩已擦干脸上的泪痕,眼睛红肿着对王晨说:“我不想吃东西,你去吧,王哥!另外,我想请几天假,彩虹商城的事只怕我不能去帮你谈了。TCL的事情我昨天已经完排完毕……”

“不要紧!”没等明轩说完,王晨接过话说:“不要紧,你就在这里休息吧,那些事你不要再去想了。另外公司里我会帮你解释一下的,你也太任性了,如果公司其它人知道你是因为老爷子去世悲伤过度,会引起怀疑的。你在这休息两天,下午我回来陪你回家拿衣服。”

明轩感激的看着王晨,但他拒绝了住在他家里。说:“不了,我还是回家。你去公司时顺路把我送回家就可以了。”说着明轩起身下了床。



银湖山庄,是这座城市最早的高尚住宅区,背山而居,铺陈着大批欧式的别墅,中间点缀着少少几栋小高层住宅楼,前面是人工银湖,再往前是笔架山,山庄收在山脚下,安静别致。明轩就住在小高层住宅楼的一户里,房子是老李退休前三个月买下来的,在明轩住进来之前,老李和一个保姆工人住在这里。

车到银湖山庄大门口,明轩让王晨停下车,说:“谢谢你,王哥,就在这里停吧,我自己走进去!”王晨从汽车后视镜里看了看明轩,明轩似乎安静了很多。便停下车说:“好吧,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子,别想太多,有什么事情一定记得给我打电话!别一个人撑着!”明轩感激的冲王晨点点头,下车关上门朝王晨挥了挥手,回身走进了山庄大门。

明轩有些迟疑的向前挪着步子,这里一草一木,他和老头子不知道用目光抚慰过多少次,这条回家的路,他和老爷子不知道用脚步丈量过多少回,此时却显得有些陌生,有些漫长。明轩的脑子里充斥着一个念头:老头子去了。老头子再也不会在这样黄昏和我行走在这无边的安静里,再也不会在清晨与我一边慢跑,一边说笑。

路口的保安在向明轩问好,明轩点了一下头算是回答,然后加快了脚步。



推开家门,明轩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屋里一片沉寂。回身关上门,明轩有些无所适从的将自己扔进沙发。

里屋似乎有什么响动,明轩惊觉的从沙发跳下来冲进里屋,推开房门,里屋和外面一样安静。干净的床和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让透窗而进的阳光照射着,墙上挂着老头子生前的生活照。明轩似是不太相信,又转身冲进书房,书房的榻榻米上放着一床薄薄的方被,笔筒和往常一样安静的立在写字台的中央,旁边是一本手撕台历。有风过来,掀起半卷的窗帘,一会儿又重新回到静默里。

明轩感觉到有些疲倦,重新回到客厅,坐躺在沙发里,对面墙上挂着一张老头子的遗像,一缕青纱挽在相框上,衬着老头子慈祥的微笑。



老头子去世的时候很安详,是在明轩的身边去世的。去世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明轩。那天,明轩起床很晚,一直睡到太阳照射到了他的眼睛,才睁开惺忪睡眼,因为明轩已经习惯了早晨在老头子舔他耳朵时的痒痒中醒来。那天醒来时,明轩吃惊的发现老头子也还睡着,便伸手顽皮的去挠老头子的胳肢窝,发现老头子身上冰凉冰凉的。一缕惊慌划过明轩的心际,明轩轻轻起身从衣柜拿出一条毛毯加盖在了老头子的身上,喃喃的说:“老头子还睡呢!”老头子熟睡的样子很安详,脸色苍白的令明轩心疼,明轩伸出颤抖的手理了理老头子前额和鬓边有些凌乱的几丝头发,手背触到老头子的额头时,也是冰凉冰凉的。明轩伸着的手僵直了一下,缩回手有些犹豫的上前趴在老头子的耳边轻轻的叫了一声:“老头子!”老头子依然熟睡着。“老头子?”明轩又轻轻的叫了一声,生怕吵着老头子似的,老头子还是安详的熟睡着,也没有发出往日均匀的呼吸声。明轩瞪大眼睛向后坐在了地板上,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这一天终于来了。这一周以来,明轩明显的感觉到了老头子的反常,他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定了定神,明轩重新起身,伸手握住老头子僵硬冰冷的手,想要去温暖、软化他,却感觉到阵阵寒意从老头子身上传过来,沿着明轩的手臂,一直沁入心肺。明轩呆滞的双眼静静的看着熟睡中的老头子,就这样紧紧的抓着老头子的手,没有哭也没有喊叫,一小时后拿起电话打给了老头子的家人。



老李的葬礼很隆重,市领导的致词说:他为这片土地的解放洒过鲜血,为这片土地的建设贡献了热情,为这片土地的可持续发展提供了有力保障……市领导的声音庄重而平稳,飘浮在明轩的耳际,远去远去。表情凝重的来往吊唁的人群,泪流满面的老李太太与儿媳,都在明轩的眼界之外,空白,空白,一片空白,直到出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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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6-09-04 16:07发布于 09-04 16:07 较早前
你给了我一个江湖的梦,而我却看不到江湖的边

(三)

每每想起与老头子的相识,明轩都感觉是在做梦。他只能认为人和人之间有某种牵引,无论你在何地,你们都有一次机会相会,而这样的相会便成就了你们命定的尘缘。就像与老头子第一次相遇,那时候明轩刚刚二十岁,在S市当兵。明轩所在连队旁边,是S市著名的景点----北回归线标志塔。

明轩清醒的记得那天自己总感觉坐立不安,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明轩有些怀疑是不是生病了,用体温剂量了量体温,却又很正常;又用凉水洗了一把脸,依然不能止住那种莫名的焦躁。于是,明轩走出卫生室,沿着连队营房往后山走。走到营房后面北回归线标志塔停车场时,明轩看到春日阳光照射着葱绿蓊郁的树木,沿山而上的石阶旁姹紫嫣红的花。顿时感觉平静了许多,明轩舒了一口气。摇摇头心想,可能是闷着了吧?

停车场上,又有游团来了。一辆旅游车停了下来,游人零散的围在导游周围听她讲着注意事项。明轩感觉脸上有些异样,直觉到有人在看他。当他转过视线,发现一位身着戎装的老人,肩上抗着两杠四星,迈着健步正走向停车场旁边的厕所,不时转头看明轩一眼。当明轩的目光与老人相遇时,老人对明轩笑了一下,笑容里充满着慈祥。明轩感觉有些害怕,却又发现自己心跳在加速,他很奇怪,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也不知何故,明轩突然间也想上厕所,迟疑了一下,明轩走向厕所。

走进厕所的时候,老人回头看了一眼。见是明轩,对明轩笑了笑,还是满眼的慈祥。明轩也冲老人笑了一下,走到小便池的另一头,有些犹豫的开始小便。当他下意识的转头看老人时,发现老人正在看他,明轩又笑了笑。他竟然发现老人的目光顺着明轩的脸掠至了他的下身,明轩的脸“唰”的红了起来,令明轩更觉得无地自容的是自己的下面居然开始反应,真是要命。明轩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急忙转身,背向了老人,心跳越来越急速。真恨不能地下有条缝让他钻下去。一阵整理衣衫的声音过后,老人脚步声渐渐远去。平静良久,明轩整理齐衣服走出厕所的门。

走出门的时候,明轩故作镇定,但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紧张和害羞,不由自主的用目光搜寻着什么。他看见老人站在停车场旁上山的石阶边,往明轩出来的方向看着。明轩环顾四周,停车场上只有那辆刚刚开过来的旅游车,其它游客已随着导游沿石阶上山。当明轩又遇上了老人的目光时,老人向明轩招了招手。明轩脸又红了,心跳又开始加速,但脚步却情不自禁的向老人迈去。

“小鬼,你在这里当兵?”老人开口了。操着有些生硬的普通话,听口音应该是广东人,但声音中气很足。明轩向老人行了一个军礼。说:“是,首长!”


“哈哈!”老人笑了,很爽朗的笑声。老人伸手拍拍明轩的肩说:“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我在这里不是你的首长。”


明轩低下了头,又抬头看了看微笑着的老人,没做声。


“你叫什么名字?来这里当兵多久了?”老人问完又补充道:“回答时不要行军礼,不许叫首长。”说话时微笑的看着明轩。


“是,首……”明轩没说完,已经老人哈哈的大笑声给打断了。


明轩也让这爽朗的笑声给感染了,心里的拘束渐渐减少。抬头说:“我叫明轩,明亮的明,车干轩,来这里两年多了,今年十二月退伍。”


老人点点头,始终微笑的看着明轩。


“您是哪里的?来这旅游吗?”明轩有些好奇的问着老人。


“我是Z市的,你今年十二月退伍,我今年十二月退休。”老人说完,左右看了看,示意明轩到旁边的台阶坐下。


“您长的不太像Z市本地人。”明轩坐下来冲着老人一笑说。


“系吗?”老人不由自主的用白话(广东珠三角的母语)回了一句,当他意识到时,又用普通话重复了一下:“是吗?Z市人应该是什么样?”


明轩见老人讲白话,于是也用白话说:“反正我觉得不象就是了。”


用白话说话时,老人好像轻松了很多,说话也快了起来。


“我可真是在Z市本地出生,但我是客家人。你是哪里人呀,明轩!在连队搞什么?”说话时,老人一直微笑的看着明轩,眼神里满含鼓励。


“我是卫生员,广西人!长得像吗?”因老人的微笑,让明轩完全放下了拘谨。


“我到广西下过乡呢,你广西哪里呀?”老人脸上有些诧异和惊喜。


“我是广西桂林的。您有去过桂林吧?”

“明轩,有新兵训练受伤了!原来你在这里啊!”明轩正和老人聊着天,战友阿黄突然跑来叫明轩。看见明轩旁边身着戎装的老人,习惯性的看了看老人的肩章,马上冲老人行了一个军礼说:“首长好!”


老人朝阿黄笑着点了点头。


“哦!”明轩看了看阿黄又看了看老人说:“我得去连队了。”


老人笑了笑说:“去吧。”起身握了一下明轩的手。明轩跟阿黄往连队走去。


“明轩,等等!”明轩回头看见老人在向他招手,让他过去。明轩看看阿黄说:“你等一下,我马上过来。”明轩跑到老人身边,老人轻声问道:“你是这里哪个连队的?”


“87连!”明轩说。


“哦,好,去吧。”老人说完和蔼的向明轩点了点头。明轩有些诧异也有些紧张的回头跑向正等着他的阿黄。


“这是哪位首长呀?以前好像没见过!”阿黄等明轩走近,一边走一边问。


“我也不知道,他说他是Z市的,来旅游。”明轩说完接着问阿黄:“怎么回事,那新兵伤得不重吧?”


“手摔骨折了,要你送去营部卫生所。”阿黄说。


“哦,那得赶快!”明轩说罢。拽着阿黄往连队跑去。绕过营房时,明轩回头看见老人还站在那里微笑地看着他们。见明轩回头,老人对明轩挥了挥手。

明轩没有想到,就因着这样的偶然相遇,命定了他们往后十一年的尘缘,也命定了明轩在十一年后,一直都无法挣脱的伤悲,正如此刻。

是的,明轩和老头子一起住了十一年了。十一年里,他们只吵过一次架,那是在老头子做完最后一次心脏搭桥手术之后。一天,老头子拉着明轩的手说:“轩仔,你再去找一个吧!我不行了!”明轩笑了起来,回答说:“好啊,明天就去!找回来帮我们洗衣做饭吗?”老头子沉下脸说:“明轩,我是说正经的,你应该考虑一下!我真的不行了,你是年青人,你有正常的生理需要。这几天晚上你也看见了,我不能再带给你这方面的满足了。”说罢,老头子想了想继续说:“我不会介意你再去找一个人的。”

明轩感觉到老头子是认真的,心里有些生气,还是尽量用平和的口气对老头子说:“你不介意,我介意,如果你不能带给我这方面的满足,那我就不要喽!我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行了!”


“这样我心里难受,你是年青人,我也是从年青人走过来的,这样跟守活寡似的,不行。”


“不要说了,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明轩别过头去,不再理老头。


“你怎么这么倔呢?我是为你好!”老头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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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6-09-04 16:08发布于 09-04 16:08 较早前
“我不要你这么为我好!”明轩有些生气了,大声说。

老头子低头想了一下,突然抬头对明轩说:“那我们分开吧。”说这话时,脸上显得有些冷漠。


明轩回头有些吃惊的看着老头,老头也勇敢的将目光迎了上去。老头子冷漠的眼神让明轩颤抖了一下,他不明白事情何至于此,但老头子那样的眼神真的让明轩意外。他突然间感到站在面前的老头子很陌生。一时明轩觉得很不适应,他不相信。老头子还是那样看着他,眼神里似乎闪过了一丝克制的伤悲,转瞬消失,重新回到冷漠里。



“好吧!我去收拾衣服。”明轩似是平静地说了一声,便回身进屋去收拾衣服。

老头子没理他。



一边收拾着衣服,明轩越想越觉得委屈。老头子住院一个多月来,明轩天天守在病床前。刚做完手术的前两天,明轩整日整夜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后来的二十多天里,也是将一只手放在老头子的胳膊上,趴在床头打个盹,老头子稍有动静,马上就惊醒,以至于后来老头子睡觉时养成了一个习惯,一定要攥着明轩的手。那样的日子真辛苦,明轩没说半句怨言。可这时候,老头子居然要和他分开?原因是不能带给明轩生理的满足?有这样的吗?明轩想不明白,只是觉得特别委屈和生气。



收拾好衣服,明轩起身。见老头子一只手扶着卧室的门框,站在门口看着他,好像站了很长时间似的。眼里刚才的冷漠不见了,而是有些落寞与伤感。明轩犹豫了一下,还是提着包要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时,明轩往一边让了让,意思是让老头子进屋让他出去。老头子没动,还是那样看着他。明轩提着包站在那里,把头扭向一边。



“轩仔,这样就走了?”老头子开口了。

明轩没理他,提着包侧身从老头子身边走出门。出门时,老头子伸手拉了明轩一下,但明轩摔开了他的手。

“你不要我了?轩仔?”老头子又说,说这话时有些哽咽,语气中充满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

明轩停了下来,回头冷冷的对老头子说:“是你不要我了,老头子!你说要分开!”语气很平稳,但满含委屈和愤怒。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头子说着,回身走上前拉住了明轩的衣角。

“那你是什么意思?”明轩没理会老头子,站在那里,面向客厅外的阳台。

“我真的不能给你带来那方面的满足了,这几天晚上你都看见了。我一碰到你就兴奋,可是我……”老头子急切的说。

“哼!”明轩只是冷冷的笑了一下,转身向客厅的大门走去。

“轩仔!!!”老头子有些无助的叫了一声,手里还拽着明轩的衣角。明轩摔开老头子的手,伸手打开客厅的门。

“轩仔!!!!!”老头子突然叫着哭了起来。



明轩愣住了。站在门口,回头看了看老头子,老头子十分无助的耸着双肩,不住的抽泣着,像个孩子似的。泪水从眼里渗出时,并不成线,而是从眼角的皱纹里散开,浸染的满脸都是。明轩真的愣住了,与老头子在一起快十年了,他从来没有见老头子这么无助过。老头子从来都是镇定自若,从容平和。遇到生活中的困难事情,老头子从来都只是淡淡一笑,用他温和平静的声音让明轩安静;而明轩以前不管发什么脾气,老头子也从来都是一脸的笑容,说出一些令明轩忍俊不禁的话让他开心;几次生病住院,进手术室前,老头子都会笑着对明轩挥挥手说:轩仔,两个小时以后见!明轩知道,老头子是想减轻明轩的担心。而此时,老头子的表情和举动实在令明轩感到惊讶和意外。



回身关上门,放下包,明轩走过去抱住了老头子。老头子把头倚在明轩的肩上,从明轩的腰间伸手死命的抓着明轩的衣服,伸手拍打着明轩的背,竟然号陶大哭起来。明轩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从来没见过老头子这样,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就算先前发生的一切,明轩虽然感到委屈和气愤,但在他的印象中,老头子除了强大外,也非常坚决,所以他不认为会有什么余地。



就那样静静的搂着老头子,因着老头子身子微微的颤动,明轩忍不住伸手摸着他头上已日渐稀少的白发,动作十分轻柔。趴在老头子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老头子,别哭了,我不走了!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哪里也不去!”说着,明轩眼里也涌出了一串串的泪水。



半晌,老头子渐渐平静下来。有些虚弱的说:“我累了,你拉着我的手,让我睡一会儿吧!”明轩用头蹭了一下靠在肩上的老头子的头,扶着老头子进入了里间。

换好睡衣,老头子伸手摸了摸明轩脸上的泪痕,攥着明轩的手安静的躺下睡了。明轩紧紧的握着老头的手,用手支着下巴看着老头安详的睡容,听着老头均匀的呼吸声,陷入了沉思。这次住院刚回来那天晚上,又可以抱着明轩睡觉,老头兴奋的跟一个孩子似的。在床上吻着明轩的嘴不肯放开。等老头松开明轩时,明轩吓了一大跳,老头脸上毫无血色,呼吸变得异常急促。当时只认为是老头过于兴奋,没什么大碍,可是连着几天晚上,天天都是如此,明轩知道了,心脏搭桥手术后,老头子不能再有半点的兴奋与激动了。

“轩仔,你别走!老头不是要赶你走。”老头子忽然摇晃着头说起梦话了。明轩一只手轻轻的握了一下老头子的手,伸出另一只手抚了抚老头子的前额,老头在睡梦中伸过另一只手捉住了明轩,重新平静下来。

相爱的两个人,有时候会因为爱得太深而不经意的伤害对方,就像明轩和老头子。老头子其实只是希望明轩能拥有他应该拥有的一切,如果他不能给的,他希望明轩能从其它途径去获得,也许他会觉得委屈,也许他心里会很难受,但只要明轩是高兴的,他也会替明轩高兴;明轩也一样,他宁愿去忍受委屈,他宁愿去控制一些自己的某些需要,他也不愿意老头子心里有半点委屈与难受。如果在未表达出来之前,两人心里都会有某种别扭,但在挑明之后,彼此之间又重新形成了一种默契。

那次吵完架,两个人又和从前一样,或坐在阳台上喝茶,或在山庄的路边随意漫步,或随意跳上一辆公车任由车开到终点,然后再跳上另一辆坐回来。依然和谐,依然美满。除了明轩感觉到老头子的行动相对从前迟缓了许多以外,其它没有什么不同,直到四个月后,老头子悄悄的从明轩身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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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6-09-04 16:09发布于 09-04 16:09 较早前
山河依旧


爱也依旧


你的身影


刚在前头 又到身后

(四)

公司王晨的办公室里,王晨正在询问刘婧TCL制服的事情。


刘婧说:“明轩经理昨天已经确认了样板,禹田方面今天来过电话,说提前交货没有问题!福岗电视台的事可能要王总您处理一下,刚刚催主任来过电话找明轩经理,我说经理有事出去了,可能下午回来。您知道催主任一向只认明轩经理的。”王晨说:“没问题,福岗电视台的事我来处理。明轩经理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来上班,因为他今天去墓园看老首长时,着凉了,可能染上肺炎,TCL的事情你要多费些心!”


“好的!”刘婧回答,想了想又说:“明轩经理没事儿吧!我们下班后去看看他吗?”刘婧有些小心的问。


“不用了,明轩不想让大家知道这事儿,你知道就行了,他的性格你是知道的,一向很倔。我会安排好这事。”王晨说罢对刘婧挥了挥手。


“等等!”刘婧正要离开,王晨说:“你给彩虹朱小姐打一个电话吧,问问场地费的事情。还有,明轩生病的事如果有同事问起,你就说明轩有急事回老家了!别说他生病!”


“好的,我知道了,王总!”刘婧说完退出王晨的办公室,有些疑惑的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电话正在响。刘婧拿起电话。“您好!”“哦催主任您好,您找明轩经理啊,他还没回来,如果您有急事,我让王总给您电话好或者等明轩经理回来我让他复您?”“嗯,好的!再见。”放下电话,刘婧漂亮的小嘴不由的撇了一下,学着催主任的声音嗲声嗲气的说了一声:“我纪己(自己)打他朽(手)机好啦!”声音拉得很长。

明轩的手机响个不停,圈在沙发里的明轩收回正看着对面墙上老头子相片的目光,拿起电话看了看。


“您好,催叔!”


“明轩啊,找你真是很难哦。都找了你一天了!打到你公司,刘秘书老说你不在。”


“对不起啊,催叔,我今天没去公司,家里有点事儿呢?催叔您有什么事情吗?!”


“啊呀,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有没有看医生啊!”


“没有,催叔。就是有点事情推不开,您找我是电视台制服的事情吗?”


“你个轩仔啊,不是为了制服的事情就不能找你吗?”


“看您催叔,您说哪里去了,有什么事情只要我明轩能做得到,有什么不可以找啊!”


“嗯,这还差不多。这次制服的价钱可以提高10%。”


“好,就照催叔您说的去办!”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要不要我去看看你?”


“催叔,您可别开玩笑了,我哪敢啊。我真的没有生病,就是一点小事情,有空我去看您!”


“那就好,要注意身体啊,有空来看我啊!”


“一定一定,那催叔就这样说定好吗!”


挂断电话,将电话扔向沙发的另一边,明轩转头扫视了一眼安静的房间。重新将目光定格在了对面墙上老李的相片上,陷入回忆。

自从那次在连队旁边停车场遇到老人后,明轩时常会想起那位老人慈祥的笑容和爽朗的笑声,并且还在梦里梦到过他,有时候他甚至想过也许会和老人产生某种关联,但他不知道是什么,而明轩意识到自己在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的时候,又会觉得自己很无聊。只到有一天,明轩清楚的记得那天,连长刚训完话,他与阿黄一起拿着饭盒去饭堂吃饭。

“明轩,有你的信。”明轩和阿黄刚走进饭堂的门,就听见通讯员在叫他。明轩转头看见通讯员手里拿着一封信朝明轩挥舞了一下。


“哦!”明轩应了一声,跑过去拿信。通讯员把信递给明轩时说:“谁给你写的信啊,连姓也不写。”明轩接过信一看,信封上只写了“明轩(收)”没有写姓,信封右下角落着手写的Z市人武部,明轩有些狐疑的皱了一下眉头。


“女朋友写的?”阿黄凑近明轩说。


明轩摇摇头说:“不是!”


“老爸老妈的信啊?”阿黄又问。


“也不是,我也不知道是谁写的呢?”明轩说着,一边拆开了信。刚看过几行,明轩匆忙把信折了起来揣进衣袋,回头对阿黄说:“一个同学写的信,问我在这里怎么样!走吧,打饭去!”


打好饭,与阿黄坐下来,明轩有些心不在焉的扒拉着饭盒里的饭。看到阿黄津津有味的吃着饭,明轩起身说:“阿黄,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你吃吧!”


“没事吧?”阿黄抬头看了看明轩说:“不过你都是卫生员了,有事你自己搞定好了!”说完继续低头吃饭。

明轩回到卫生室,关上门,再次打开信,信是上次遇到的老人写来的。

明轩:


见信好!还记得我吗?上次在你连队旁边北回归线标志塔下与你聊天的老头子。

上次我们聊天还没聊完你就跑了,所以我就写信给你,继续聊天。上次都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呢,我在Z市人民武装部工作,我姓李。给你写信就是聊天,也只是我和你私人之间的事,你也不要用首长称呼我,叫我李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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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6-09-04 16:09发布于 09-04 16:09 较早前
记得你说你是广西桂林人,你老家那里俗有甲天下之美名,我去过的,还想再去呢。我以前下放在广西百色,你到过百色吗?百色人真是朴实,我对那里有很深的情感。有机会也想再回去看看。

明轩,部队的生活都还好吧?给我说说你的部队生活,我想看看现在的战士和我们那时候有什么不同的感受。

李广贤 字


XXXX.4.15





老人的字写的很大,但十分规整,短短的信竟写了快两页纸。明轩看完信,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慌,这种惊慌源自于明轩认为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收到这封信,明轩感觉到自己正往这些想法靠近。其实明轩自己也不明白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只是意识到似乎有些喜欢前次遇到的老人,这让明轩觉得有些别扭。可这封意外的来信又好像是明轩一直在期待的,明轩真的很惊慌。而想起上次在厕所里的宭迫模样,明轩又有些恼怒。

明轩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准备下笔写信,又犹豫起来。明轩想:我应该给他回信吗?如果不回信的话,他可是一位首长。回吗?回信我要写点什么?我说我梦见他?有点喜欢他?痴线(神经病)哦!明轩骂起自己来。

夜深了。


月色正好,将绿色的营房披上一层银沙,卸掉训练的嘈杂,连队显得宁静而庄重。月光透过窗户照射在明轩英俊的脸上,明轩还瞪大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他还在想着要不要给老人回信。

该查哨了,明轩披衣下床。走出营房,抬头看了看挂着明月稀星、有些空濛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往哨岗走去。查完哨回来,明轩决定回信。因为明轩给自己找到一个理由:不管如何,信一定要回。不喜欢要回信,因为他是首长。喜欢就更要回信,因为要对得起自己。走进卫生室,明轩拿出纸笔开始写信。

首长:


您好!


收到您的信,我很诧异。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就是感觉到很意外。上次在连队旁边遇见您,当时很紧张。又加上连队临时有事,所以还有些事没有给您汇报,您没介意就好。

您的笑容很温暖,您是一位慈祥的首长。您来信问起我现在连队的生活。入伍之前我曾学过医,所以到连队以后,我当上了卫生员,就我个人而言,在连队我是很自由的,也没感觉到部队的生活有多辛苦。跟您那时候参军肯定不能相比,您那时候是战争年代,而我是在和平年代呀。我倒是真想听听您那时候打仗的事情呢!

您来信问我去没去过百色,我没去过那里,但我知道那里的人们很淳朴。您还说想去桂林,欢迎您去,如果我那时候在家的话,还可以给您当向导。

另外,我上次也没诉您我姓杨。所以如果下次写信,别忘记把我的姓也写上。^_^。明轩写到这里时,用笔画了一个笑脸。

谢谢您的来信!祝您身体健康,顺心如意!

此致

敬礼

杨明轩


1993.4.20

装好信,重新上床睡觉,明轩又梦到了老人。

梦里是一个秋日的黄昏,如血的残阳给遍地的落叶撒上一层金光。路两边的树木上还挂着零星的枯叶,明轩突然看见老人在路前方走着,这次他没穿军装,而是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外面套着一件深色敞胸羊毛背心。老人时不时回头在对明轩笑,笑容里是和上次遇到时一样的和蔼与慈祥。四周很陌生,明轩以前没到过这样的地方。看见老人,明轩有些惊喜,想开口叫住老人,却不知道该称呼“首长”还是“李伯”。


老人继续往前走着,明轩不由自主的去追。他看见老人进了路边一栋有一个前院的两层楼的房子,然后不见了。明轩追上前走进院子,看到房子的门开着,老人没有在。明轩有些迟疑的走进房子,老人也没在。明轩想了想,又往里屋走,屋里还是空荡荡的,明轩有些着急,他从一间跑进一间,还是没有看见老人。明轩从屋里跑出来,四处搜寻着,眼睛里充满着焦急,明轩看见上楼的楼梯在房子的一侧,于是顺着楼梯跑上二楼,他仿佛看见老人的背影在某一间房子里,推开门,屋里放着整齐的被子,叠成和营房里一样的方块。但老人并没有在屋里。明轩急忙退出,快速的跑进另一间,一间又一间,他没找到老人。


“首长!老首长!”明轩焦急的轻声叫了两声,没有人应。


“李伯!”明轩想了想,换个称呼又叫了一声,还是没有人应,四周很安静。


“李伯!”明轩感到一种无助,大声的叫起来。眼泪已开始有了些泪意。

明轩从床上坐了起来,脸上挂着泪水,四周很安静。

明轩从沙发上立起身来,脸上挂着泪水,旁边搂里传来电视的声音。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银湖山庄燃起的点点灯火,给安静的山庄平添了几许温暖,几许热闹。窗外的灯光减弱了屋里的黑暗,隐约可见明轩明亮的双睛里闪烁着的泪意。

明轩摇摇头,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起身打开了灯。


走进洗手间,明轩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镜子里的自己令明轩感到陌生,一脸的疲倦显得十分憔悴,红肿的眼帘上还挂着泪痕斑斑,眼里充满了迷离、漠然、空洞、无助。



是的,这一天,明轩哭得太多了。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像这样任泪水随时涌入眼里,在墓园,在王晨家,在刚才的梦幻中。



明轩用手敲了敲有些疼痛的头,感到一阵晕眩从头部散开,明轩扶着墙稳住自己,站定在洗脸盆边,捧起水捂在脸上,开始洗脸,双手从脸颊划开,明显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转身走出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明轩用手揉着太阳穴,感觉很累,便又走进客厅在沙发上躺了下来。沙发上的手机咯着了明轩的腰,明轩反手从腰低下拿出手机,随手搁在沙发前的茶几上,倒头闭上眼睛,渐渐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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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6-09-04 16:10发布于 09-04 16:10 较早前
我如金匠 日夜捶击敲打


只为把痛苦延展成


薄如蝉翼的金饰

(五)

明轩是被饿醒的,醒来时双手捂着肩,浑身有些哆嗦。

明轩刚才做梦了,他梦见第一次到Z市来与老李在国贸旋转餐厅吃饭的情景。

明轩第一次到Z市是他退伍时,部队送兵到广州,他从广州转车到的Z市。退伍前,老李曾写信告诉过明轩,让他退伍回家时到Z市来看看,信是这样写的。

明轩:


见信好!你的信收到了。时间过得真快,这应该是你在部队收到我最后的一封信了。这些日子以来,伯伯过得很开心,心里总会想着你这小鬼生活过得怎么样。虽然我们年纪差别很大,但从这么长时间的通信看来,我们之间似乎并没有太深的代沟,你认为呢?明轩!希望我们能一直保持这样的联系,让我们成为真正的忘年交。不管你在哪里。

就要退伍了,就要离开生活了三年的部队,是不是有些舍不得啊?我想这一段时间肯定常会和战友一起聚餐,要注意身体,喝酒不要太过量,容易伤胃。

明轩,有没有想过退伍后的打算?能给伯伯说说吗?伯伯希望你退伍回家,经过我这里时,在这里停一停,看看这里的环境,如果愿意留下来工作的话,我们一起来想办法,你看好吗?伯伯给你留个电话号码,到Z市后你打我电话。伯伯希望能尽地主之谊,同你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聊聊天。


叮嘱你,要退伍了,要记得喝酒不要太过量,站好最后一班岗。

伯伯李广贤 字


XXXX.11.15





明轩从广州到Z市时,老李在孙逸仙心血管医院做心脏检查。明轩打通老李电话,老李正从医院出来。老李和他的司机在南湖汽车站旁边的电话亭接到了明轩,因为老李让明轩别离开电话亭,怕找不到人再打明轩刚刚打过的电话。

再次见面,两人都已脱下军装。那天老李身穿一件深蓝色短呢大衣,头戴一顶深色鸭舌帽,与穿军装相比,少去了一份威武,增添了一份儒雅,鬓角的白发在儒雅中揉进一份温和。明轩穿皮夹克和牛仔裤,帅气十足。老李依旧是温和慈祥的笑,明轩因为这大半年的通信,也不再像上次那样拘束,显得自然活泼。

先到银湖山庄放下行李,老李便带明轩到国贸吃饭。长途坐车也实在有些饿,明轩那天吃的很多,但老李吃的很少,他一直就在看着明轩。明轩一边吃着,一边听老李给他讲餐厅转过时窗外的景致。也会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老李,但是遇到老李温和的眼神时,明轩会不由自主的闪开目光,或者低头吃东西,或者将目光移向窗外,他不知道自己怕什么。

“明轩,退伍后有什么打算吗?”见明轩吃的差不多了,端着一杯果汁正在喝。老李看着明轩问道。


“没有,回家呀!我爸应该会帮我安排吧!”说完放下杯子,看了看老李。


“你觉得Z市怎么样?”老李又问。


“今天刚来呢,还不知道哦!”明轩看着老李笑了。


“是呢!”老李也笑了,拍拍脑袋说:“你刚来呢!这两天我带你四处看看吧!”


“您退休了吗?”听老李这么说明轩问道。


“算退了,离休证下个月十几号就下来了。我现在也是有名无实了,不用去部里。”老李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从口袋里拿出一盒中华烟递给明轩一支,问道:“抽吗?”


明轩接过烟后,拿出火机起身给老李点烟。老李抽了一口烟,把烟叼在嘴上往椅子上靠了靠,双手顺势把敞开的衣服往两边理了一理。老李里面穿着一件白衬衫,套一件黑色敞胸羊毛背心。凸起的小腹因老李向后斜靠,显得更加明显,明轩当时觉得这身衣服有些眼熟。


“打算在Z市呆几天?”老李整理好衣服,右手拿下嘴里的烟问明轩。


“三四天吧。也快过年了,我也想早些回家!”明烟说完拿起火机点上了烟,明轩平时并不抽烟,他只是听战友常说起中华烟,所以想试一下。


“是的,是该早些回家看看爸爸妈妈!”老李疼爱的看着明轩,说完倾身向前将还没抽完的烟放进烟灰缸,一边抬头问明轩:“吃好了吗?吃好了我们回家吧!”


“吃好了!”明轩也一边将烟头放进了烟灰缸,他觉得烟都一个味儿,呛人,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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