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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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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剑天涯 Lv2 Rank: 2Rank: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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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02-24 02:47发布于 02-24 02:47 较早前 |只看该作者
[作者:未知,请联系]

(熬了一个通宵粘贴的,大家支持一下)

第一章

梅惟蹲踞在草丛中,聚精会神的注视着前方。





那是一只很普通的蝶。和其他绕花乱飞的彩蝶不同,它独自栖息于一角,朴素的翅膀和背景融为一体,不仔细看很难察觉。

很普通,可是又很怪异。不知为什么,他漫无目的地晃到校门警卫室旁的花圃来,第一眼就注意到它。





等了数秒,见那只蝶仍一动不动,他小心拿出揣在怀里的素描本,持铅笔的右手很快在纸上动作起来。

「同学,你是二年级的吧?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吗?」





「啊……」





蝴蝶飞走了。

梅惟怔怔看着手里画到一半的图,再抬头一望,见那只蝶已飞回花丛,加入同伴的行列。原来方才它只是飞累了,就地休息一下而已。远远望去,群蝶乱舞,已分辨不出它的身影。





「同学?」身后的人再次出声,语气里多了些疑惑。





没听过的中年男子声音……应该是新来的警卫吧?之前的王伯伯,好像在上个月退休了。


如果是王伯伯的话,就不会来探问他为何现在仍在校园里游荡了。因为他早已司空见惯。

「对不起。」梅惟很快把本子和笔塞进书包,回身看向那张眼带好奇的陌生脸孔。

「我家的人晚点才会来接我。大概再十分钟就会到了。」他看眼手表说道。

年约四十上下的警卫,登时了解的点头。「所以你在这里画图打发时间吗?挺不错的嗜好喔。」

梅惟闻言,羞涩的笑了笑。「没什么,随便画画而已。」

「我也对绘画满有兴趣的,可是只限于欣赏,自己不会画。可以借我看看你的素描本吗?」

「咦……好的。」他有点意想不到,尴尬的将素描本又拿了出来。那里头全是他乱涂鸦的写生作品,还没给人看过的。

这位新来的警卫好像真的很喜欢绘画,又很健谈。也许看守校门口的工作的确是闷了点,警卫先生就这样站在花圃里和他聊了起来。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对方在说,但他还是觉得这样光聊着关于绘画的事,令人感到相当愉快。等他惊觉时,竟已过了半个小时。


糟糕……他急忙向警卫先生道别跑出校门,果不其然,一台熟悉的纯白LEXUS轿车已停在不远处的街角。

即使看不到车里的情形,但他可以想象出李司机现在的表情。

「对不起!有点事耽搁了……」他奔过去,以最快的动作上了车,劈头便道。

「哼!我才正想走呢。」李司机侧头瞪来一眼:「等了快一个小时了,人影也不见半个,你跑哪野去了?」

……一个小时?如果李司机真一小时前就到了,警卫先生不会不晓得。


「对不起。」他没说什么,只是垂眼又道了一次歉。随着李司机的嘴一开一合,揉合烟和酒的气息慢慢扩散开来,他默不作声,将身体稍往旁挪些。





「哼!道歉有用的话,这世界上就不需要警察啦。」李司机不屑的撇撇嘴角。他瞧这懦弱阴沉的「少爷」就不顺眼,偏偏被分配做他司机,真够呕人。

「你知不知道现在回去都几点了?先生今天从日本回来,杨婆可是交代了不准晚归的。现在说不定都已经到家啦,你倒大牌,要他在餐桌上等你,到时杨婆问起,你可别把帽子都扣在我头上……」





爸爸回来了?

梅惟怔怔看着窗外急速倒退的街景,早已习以为常的长篇叨念中,只有一句话真正抵达他的大脑,掀起圈圈涟漪。


已经快三个月没见到爸爸了。

身为法学教授的父亲总是那么忙,四年前还应日本大学聘请前去任教,大半时间都待在异国。平时在家要见上父亲一面,真的好难……更别说同桌吃饭了,大概半年都碰不上一次吧。

他突然变得坐立难安起来。

轿车很快远离市区,抵达阳明山上一幢占地广阔的花园别墅。 


通报过后,高耸的拱形雕花大门缓缓朝两旁打开,眼前一条宽敞车道铺展开来,穿越大片林园直延伸至正屋前。园里花木环绕,绿意深邃,却又井然有序,处处打理得一丝不苟。

几株樱花树正到了含苞待放时候,前阵子天寒,最近又回暖,梅惟一直在注意花开了没,每次经过时都一定会多望几眼,然后又失望的收回目光。

今天几点嫣红终于探出枝桠,轿车从旁驶过,车里的他却连头都不曾抬起。

爸爸终于回来了。他心里不断重复默念这句话,一遍又一遍。

直到他走进饭厅,看到长型餐桌上,那个向来空悬的位置依旧是空的,连餐具都没摆上。

他一愕。像拆个期盼许久许久的礼物,包装盒打开了,却发现里头什么都没有。

桌边已坐了两人,正在用餐。

左侧少女面无表情垂眼啜着咖啡,彷佛全不觉有人进来。右侧少年瞥了呆杵在门边的梅惟一眼,手里筷子突然重重一摔:「杨婆!撤一些菜下去!这么多哪吃得完?光看就没胃口!」

「是,少爷。」在旁满头华发的老妇躬身应道。

「哥,吃饭时能不能别大声嚷嚷?」少女冷道,和少年极为相似的秀丽眉峰轻轻蹙起。

「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拿走!」少年不理会她,仍是高声呼喝。

梅惟看着一道道被端走的菜肴。蒜茸龙虾,百花酿豆腐,荷叶蒸鸡,牛尾清汤……都是父亲喜欢吃的。

他心下明白了,突然间胃口尽失。但他还是走至墙边橱柜拿出一套餐具,盛了些饭菜,拣个餐桌上与弟妹相距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默默扒几口饭,明明是日本新泻米,味却如嚼蜡般。勉强把口中一团东西吞下,还是忍不住,他呐呐问道:「……爸今天不回来了吗?」 `





妹妹芷砚眉眼抬都没抬,一副没听见模样。弟弟帛宁在一阵难挨的窒默后,冷冷丢来一句:「你没眼睛不会看啊?」





「……喔。」

他再次垂下头扒饭。直到吃完前,都没有再抬起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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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7-02-24 02:55发布于 02-24 02:55 较早前
第二章

「喂!到道场去,和我比一场空手道。」

杵在房间门口,抬头仰望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同父异母弟弟,梅惟微张嘴茫然半晌,才不知该如何反应的勉强挤出一个单音。

「啊什么啊!」不耐瞪了眼那张白痴脸,梅帛宁冷哼一声:「说『比』的确是抬举你了。我记得你自从国二好不容易两条黑带都拿到后,就没再进过道场了嘛。爸教的其他武术,你应该也全忘光了吧?」

「……所以,我没办法和你比什么……」

「不管,你过来就是。我先在那边等你,你赶快换好衣服。」梅帛宁看着他一身犹沾着颜料的工作衣,嫌恶皱起眉:「可别告诉我,你把空手道服都丢了。」

「我没丢……不过,可能已经穿不太下……」

梅帛宁没再理会他细若蚊蚋的嗫嚅,转身直驱位于地下楼层的道场。梅惟在原地又楞了一会,才默默退回房间,拉开最下层的抽屉,翻出那件已尘封多年的空手道服。

黑色的带子整齐折叠置于一片纯白上,他考了数次才拿到的,却一次也没围过。

「果然太小了……」他边换边喃声道。

道服在身上绷得好紧,裤管也明显短了一截,穿衣镜里映出的他,模样十分可笑。他忍住不适将腰带系上,有些局促的慢慢走进道场。

梅家有个占地超过百坪的私人道场,自四岁起,父亲就在这里亲自教授他和弟弟武道,以空手道为主,另包括柔道、合气道,以及父亲年轻时留学日本所习得的剑道。印象中的童年,有泰半时间都是在这道场上度过。

习武似乎是梅家数代以来沿袭的不成文规定,南部老家的男丁,每个也都是有段者。

身为独子的爷爷共娶了三房太太,分别生下二男、三女一男、一男二女〈父亲为大房长子〉,底下开枝散叶出的孙儿女更是不计其数,原本人丁单薄的梅家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

颇以此为傲的爷爷于是突发奇想,于每年夏季固定在老家举行武术切磋会,让各房男丁彼此较量一番,并邀请武道同好朋友前来观赏,娱己也娱人,多年来逐渐成了家族盛事之一。

虽然他已数年没回老家参赛了,但在佣仆们兴奋的闲谈间可以得知,近年来年轻一辈中表现最优秀的,始终是隶属大房的弟弟帛宁。他不到十岁便拿到黑带资格,书也念得好,又屡屡在校际武术大赛中得奖,文武全才,教素来挑剔的大老夫人也疼入了心坎里去。

至于他,从国中取得黑带后,就没有再继续练下去,在学校也从不参加这类性质的社团。

小时候两兄弟一同练武,帛宁会叫他当自己的对战对手,他只在六岁时幸运赢过第一场,之后就未曾自弟弟手中取得任何胜利。

老家的比赛也是,他往往第一回合时就败退下来,连二房、三房的孩子都打不过。父亲见他似乎兴致缺缺的样子,也不再勉强他练武。

……和这样的他比空手道?突兀又奇怪的要求,他不明白帛宁到底想做什么。全国高中空手道冠军,应该不乏现成的练习对象,况且现在帛宁在家都是独自练武,除非父亲有空给予他指导。

他明明好几年没碰空手道了,为何要找他? 华同社区 B8bfQ/{

「别拖拖拉拉的,快上来!」不耐的斥喝打断梅惟的思考。

梅帛宁双手环胸,昂立于道场中央,俊逸有神的墨黑眼眸由上向下俯视对方,睥睨而冷傲。这是他自小到大不变的自信神情。

梅惟吃了一惊,没想到对方甫出手就如此不留情。来不及后退闪避了,他直觉欲抬起左臂招架,紧缚住肩头的布料却让这个单纯动作变得窒碍难行。急迫间他侧了侧身体,勉强接下这一击。

瞬间,他脑里的疑惑全都解开了。

「不错嘛。」梅帛宁轻哼,右脚刚着地,他利落一个回身,迅速又踢出了第二脚。

这连续回旋踢是他的拿手技之一,刁钻的角度和难以想象的速度,就算是好手也极难躲掉。他满意的看见这一踢,果然毫无保留的击中对方左肩,发出沉重闷响。

梅惟踉跄两步,还来不及稳住身体,转瞬间又是一记正拳夹带凌厉风声挥来。他放弃防守的闭上眼睛,一股猛烈力道随即轰上他右脸,整个人直直摔了出去。

「真无趣。就算三年没练,你也退步太多了吧?我真替你身上那条黑带感到可耻。」

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前,逐渐合拢的眼帘,映出梅帛宁脸上明显的不屑。梅惟只模模糊糊想着,这样一来,他的气应该就会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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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7-02-24 02:58发布于 02-24 02:58 较早前
第三章

因冷意而醒过来时,已是半夜。

似乎做了个久违的梦。梦里的女人艳若桃李,就站在他床边眼眨也不眨的瞪着他。有一瞬间,他害怕睁眼,怕梦境是真实。

腹上空荡荡的,冰凉的空气伴着月光自窗帘一角沁入,一丝丝拂过裸露在衣外的肌肤。梅惟拉过被褥盖上身体,呆看熟悉的天花板,有些讶异自己竟没被留置在道场地板上。

一点也不想动,但右颊仍热辣辣疼痛着,提醒他若不擦些药膏,明天必定肿得厉害。明天还得上学……他下了床,还是拿出药抹上。这瓶特殊的中药是父亲给的,对瘀伤十分有效,但他从高中后就没再用过了。

到一楼厨房拿了冰袋,正想回房,突然玄关长廊那头传来一阵铿然微响。梅惟楞在原地,目光投向墙上欧式壁钟:午夜两点。

门被极轻缓的动作开启,有人进来了。

喀,喀,喀,沉稳有力的皮鞋击地声,规律的如同机器,但只是死物的机器,绝不可能有这般优雅气息。来人的性格,在步伐声中似乎可以窥见一二。

梅惟近乎着迷的聆听着,直到那清脆的声响越过大厅地毯,化为无形。他猛然清醒过来,知道脚步声的主人就要走近此处,他突然一阵心慌,想也不想就转身上了楼梯,悄悄回到房里。

在黑暗中,听觉变得格外敏锐。梅惟拥紧棉被,右颊贴在冰袋上,听着那极细微的绒布摩擦声不疾不徐靠近,在他房门前停驻一会,又转往长廊另一端而去,逐渐消失不见。

「还是回来了……」叹息般的低语。

脸颊好冰,手脚也是微凉的,心底却有一股久违的暖意慢慢升了上来。梅惟闭上眼,一反平日惯性的辗转难眠,这回他很快便沉沉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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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7-02-24 03:05发布于 02-24 03:05 较早前
第四章

隔天早上的餐桌上,并没有出现父亲的身影。梅惟带着些许失落的心情,坐着李司机开的车赴校上学。





李司机又宿醉了,一路上抚额喃喃咒骂不止,车子也开得险象环生。梅惟只是面无表情看着窗外街景,什么话也没说。因为他知道多说也是无用。

照例请李司机将车停在距校门口仍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梅惟下车自行走路到学校。他念的是学生数极为众多的公立综合高中,早上通学的尖峰时段,校门口满满的都是人,他不想因那台突兀轿车而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看表,离第一堂课仍有些许时间,梅惟直接走向美术教室,想继续昨天未完成的画。

因为某些原因,从幼儿园起,他和两个同年的双胞胎弟妹就读的学校,就不曾一样。国中毕业时,父亲原有意将他转到帛宁念的那间私立贵族男校,他却主动表示想来念这里。

这间高中升学率虽普通,社团活动却非常发达,也用心设置了许多特别班,包括师资十分坚强的美术班;其他关于美术性质的社团,林林总总竟也有十来个之多,大概是学生太多的关系吧。

对梅惟自己而言,最大的兴趣,毫无疑问就是画图。各式各样的,静物、人物、风景,素描、水彩、油画,甚至卡通式的插图。他的零用钱,大半都花费在绘图用具上,光是涂得满满的素描草稿本,就累积了数十本之多。

其中插图虽不算正统美术,却是他偏爱的类别之一。他画了很多那种类似童话书的图文集,图画很可爱,文字很浅白,故事却很悲伤。




他不论随时随地,只要有笔纸和灵感,当场就能涂涂画画起来。

有一回社团展览,因为属开放性质,许多艺文界的人士也入校来参观。他展出的一系列「春江花月夜」插图,算是他少数比较具正向面的作品,被一位出版社的陈先生瞧见了,当场赞赏有加。

陈先生还主动要求看了他的其他私下作品,也是不吝赞美,并说愿意出版他的故事绘本,但因为打算走童书取向,所以有些太过灰涩的情节得改掉。

他拒绝了。因为他并不想改变他的故事,也无意将它们公诸于世贩卖。

其实他不太会拒绝人,当时陈先生明显失望的表情,让他觉得很歉疚。陈先生给了他一张名片,说只要他改变主意了,随时欢迎联络。

他慎重的放入皮夹里了,毕竟,陈先生是除了身边的老师、同侪外,他的第一个知音。他没有告诉他,那天的展览会,其实是他高中生涯以来最快乐的一天,在绘画方面得到认同,比任何赞美都要令他高兴。




梅惟走进美术教室,迎面那股淡淡的刺鼻颜料味,让他胸口泛起一丝安心感。和已在里头的几个同学点头招呼,他拿出储放在柜里的画架工具,对着十号画布沉思下一步的动作。

突然刚合上的门又被粗鲁推开,两个衣着邋遢的男学生嘻嘻哈哈闯了进来。他们见到坐在窗边的梅惟,眼睛登时一亮,就像嗜血秃鹰发现了美味的猎物。

「喂!姓梅的,刚才老子大老远就在喊你,你都装作没听见喔?你胆子变大了喔!」先说话的少年声若洪钟,身材宛如巨熊。

「亲爱的小梅啊,今天是礼拜几,你该不会忘了吧!该拿什么来孝敬就要自动点,难道还要我们亲自来提醒你?嗯?」语气浮滑的金发少年,笑嘻嘻伸出一只手晃了晃,斜睨的眼里隐含威胁。

梅惟放下画笔,表情不变的看着那总是在一起为非作歹的二人组。眼角扫到其他同学皆露出骇惧神情,他站起,自书包拿出皮夹。

「对不起,我忘了……我们先到外面去好吗?拜托……」

那二人见他「上道」,也十分干脆的尾随他撤出教室。梅惟走至校园僻静处,递出一张钞票给他们。

「啊啊?一千块而已?这和我们讲好的数目不合喔!少装了,你一定还有暗坎,还不快拿出来!」熊男大怒,一把抢过他的皮夹来看,发现里头除了证件外果然空空如也,啐了声将它扔到地上。

梅惟弯下身想捡,五指刚触上皮夹,立刻被一只鞋重重踩住手背,连同皮夹一同被钉在地上。他没吭声,也不挣动,只有眉心因疼痛而蹙起。

「骗肖!你怎么可能没钱?我听八凯说,他看见你坐凌志给人载来学校,妈的,那一台可是要好几百万!你其实是有钱人家少爷吧?」

梅惟静默了会,道:「他看错了。」

「哼,我瞧你也不像。」金发少年冷哼着,示意熊男移开鞋,一脚将那一看便知是便宜货的皮夹踢个老远。「算了,管你那么多,反正你今天要是生不出钱来,就等着被扁吧!」

两人围上,抓起梅惟衣服正要开打,忽然旁边一道声音插进:「喂喂,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放手,不然我叫教官来打你们屁股啰!」

_ 三人一愕,同时转头望去,只见来者一身醒目的空手道服装束,腰系黑带,足蹬木屐。不用看长相,光凭那突兀穿扮,也能立刻认出对方身分--

「丘人尹!不想你的宝贝空手道社被砸,就最好少管闲事!」

「怎样?我就偏要管,你咬我啊!」空手道男笑嘻嘻转过身,臀部对着他们啪啪啪拍了几下,声音甚是响亮。 (

X!这怪胎怎么会好死不死出现在这里……金发少年暗啐一声,见熊男冲动的就要上前寻衅,连忙拉住他低斥:「X!别忙了,你打不过那白痴的啦。这回就先算了……咱们闪!」

他说着,阴沉瞥了正低头拉拢衣服的梅惟一眼。识时务者为俊杰,反正这头肥羊在这里又跑不掉,急什么?

「啧啧,这就是招生来者不拒的下场吗,学校里什么怪胎都有,一些阿猫阿狗的混蛋也全混进来撒野了。奇怪,那为什么就是没有会空手道的人才呢?其他柔道社、剑道社的成员明明都爆满,为什么我们堂堂空手道社……」

瞪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丘人尹满腹怨气的碎碎叨念不停,忽地瞄到,方才差点被围殴的受害者一言不发捡起皮夹就要离开,忙凑过去挡住:「喂喂,我救了你,起码该说声谢呗?」

「谢谢。」梅惟回道,低头想从旁边绕过去,丘人尹却不让他如愿。

「唉哟--别这样啦!我真搞不懂你耶,你明明很厉害的不是?干嘛要任由那些卒仔欺负呢?」

「……你想太多了。」梅惟叹口气,抬眼看向曾同班两年的小学同学。「那是小学时代的事……我说过,我已经好几年没碰空手道了。」

「没关系没关系,至少你有基础啊!只要练一练,感觉很快就会回来了,至少也比我社内那些菜鸟强吧。拜托啦!大赛就要到了,我知道你不爱出锋头,也不强求要你参加个人形,可是咱们团体形真的缺人,都火烧屁股了,你就看在小学同窗的面子上帮个忙呗!」丘人尹双掌合十苦苦哀求,只差没跪下了。

这样的攻势让梅惟有些犹疑,但他想了会后,仍是坚决摇头。

「抱歉,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过去帮忙指导新生基础。但入社参赛……还是请你找别人吧。」

虽是意料中事,丘人尹仍大失所望。「可恶啊,既然个人形绝对赢不过那家伙,原本还想说不定能在团体形挫挫康翎锐气的……」

「康翎」两字拉住梅惟欲离去的步伐。康翎高中,帛宁念的男子贵族学校……他忍不住侧头看他。

「你想打败去年的全国冠军?」

「想,想得不得了,不行吗?」丘人尹吊眼回视。人因梦想而伟大,人就是要有梦想!

「上回预赛我遇到康翎主将,不过是要跟他握个手,却被冷嘲热讽了一顿。我跟他说,要是他们今年又卫冕了,我就跪下来喊他一声大爷,不过如果是咱们取得团体冠军,他就得介绍他双胞妹妹给我认识。」

「啊?」

「圣凯利诺女中有史以来最美的校花梅芷砚,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她,老兄。」丘人尹探手伸入道服襟口内,掏出一本薄薄刊物啪啦啪啦翻着,梅惟看清那上头登的几张照片,楞住。

照片中的纤瘦少女黑发近腰,肤白胜雪,姿势或坐或站,神态各异,就是没有一张是面对镜头。

「我的亲亲小砚,不论怎么看都这--么美。」丘人尹陶醉看着那一脸冷淡的少女。「怎样,她超正的吧!虽然有个机车哥哥,不过丝毫无损她那高贵出尘的气质……想不想加入啊?现在加入后援会,就免费赠送会员专刊两期喔!」

梅惟回过神,只苦笑着摇头。「……她若知道,一定会很生气的。」

「你怎么晓得?」丘人尹反问,盯了对方一会,忽道:「对了,你们同姓嘛。难怪美人当前,你还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我……」梅惟闻言,背脊微僵。

「同姓的不是忌讳通婚吗?何况梅这个姓氏还很少见。真可惜啊!我同情你。」

丘人尹一脸怜悯的道,伸出手拍了拍梅惟石化的肩。

……其实不难理解,为何从没有人会怀疑,他和那对双胞兄妹是否有血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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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7-02-24 03:16发布于 02-24 03:16 较早前
第五章

如果人可以除了喜欢的事外,其他什么都不想就好了。

虽是美术班,但国英数之类的课程还是得上,而且塞满大部分课表。班上不少同学,以考上国立大学美术系为目标,念书比画图还勤。

他不讨厌念书,只是他有更喜欢做的事。在美术班的好处之一,就是在课本底下夹张纸偷偷涂鸦,老师们通常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有教数学的宋老师除外。上他的课,他会格外小心。

……这里该不该加道阴影呢?如果要加,似乎淡点比较好。 

梅惟支着笔杆抬起头,正好瞧见前面两个同学耸肩摊手、相视苦笑的模样。已经中午十二点十分了,外头走廊上嘈杂声不断,相对安静的教室内,则悄悄流动焦躁的气息。

讲台上的宋老师,还在和某同学提出的问题搏斗着,凌乱的计算式盘踞整个黑板,擦了又写,写了又擦。好像是坊间补习班刻意出来刁难学生的题目,据说早已超出高中范畴。

频频看表的人越来越多了,包括那位提问题的同学。梅惟漫不经心望向窗外。

微炙的阳光下,远处的街角不知何时停了台和背景格格不入的大型轿车,因为异常突兀,他一眼就注意到了。纯黑典雅的外观,相当眼熟--

突然,他猛地站起,连带牵动桌椅发出巨响。




爸爸!?

眼花吗?不,应该不会看错的,但是,怎么可能……

「梅惟!」爆发似的一声怒吼。「坐下!不然就给我滚出去!」





有些迟缓的,梅惟收回视线,怔怔看向讲台上的老师。犹带凉意的早春,宋老师却满头是汗,双颊深陷的脸涨得通红,几条皱纹分布其上。

垂下眼,他默默坐下,目光却忍不住又投向窗外。动作之明显,连坐在后头的同学,都忍不住暗踢他椅子一脚。

瞬间,宋老师压抑许久的情绪宛如被淋了桶汽油,猛烈窜升起来。

「你对我有意见吗?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在我的课堂上干什么勾当!我这么尽心尽力教你们这些不成材的家伙,你们回报我的是什么?你们上次周考的成绩能看吗?我的脸都被丢光了!

「别以为光在那边画一堆垃圾,以后就能出人头地,你们可没有毕加索的狗运!」

歇口气,他厉目扫过台下一群表情错愕的学生,最后定格在那位显然仍心不在焉的点火者身上。他不怒反笑。

「梅惟,你上来!既然你自认很厉害,比老师还行,那这题目就由你来解。没有解出来,不准下课!」

四周响起按捺不住的哀号声。宋老师俯视着在座位上动也不动的梅惟,唇边浮现一抹得意。他对他的数学成绩再清楚不过,差是不差,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平庸之材罢了。

「听到没?我叫你上来解题!不要浪费大家宝贵时间,我倒要看看……」

「只要我答完这题,就可以下课了吗?」梅惟忽道。




椅子又被重重踢了一脚。他没反应,事实上,他也完全没听见周遭一致的抽气声,没看见台上老师一愕过后迅速扭曲的脸。

他默念一次黑板上的题目,然后垂首翻开课本找寻相关的章节,全神贯注读了起来。

五分钟后,他离开座位,越过浑身僵直、双眼暴凸的宋老师,自黑板槽里拾起了粉笔。

十二点二十五分。

静静栖息于巷街一角的高科技巨兽,终于有了动作。引擎近乎无声的发动,油门即将踩下的前一,一道人影突然奔出挡在车前。

「爸爸!」

梅惟喘着气,双眼热切的盯着墨黑车窗,仿佛可以透视到里头那人。过了三秒,引擎又无声无息灭了,驾驶座车窗缓缓降下。

狭长上扬的凤眼明明异常漂亮,覆上细金属框眼镜后,却只流露出一股纯然的冷厉气息。

「我以为李司机已经把你载回去了。」他道,随即发现儿子什么都没带。「你的书包呢?」

梅惟一愕,眼中闪过恍然。他的声音几不可察的轻颤:「爸……是来接我放学的?可是我下午还有课……」

「今天不是礼拜六吗?」

「今天例外,因为要补之前的课。」

「……没关系,你上来吧。」梅宸罡按下控制钮,副驾驶座的车门应声弹开。他看着梅惟上车,淡道:「爸晚上得回日本了,想说至少来看看你。」 

怎么……才回来不到一天,又要去了?梅惟脑中一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想着为何爸是用「回」这字眼,而不是「去」。这里才是他的家啊。

「最近怎样,功课还跟得上吧?」

「嗯。」

「志愿还是没变吗?美术系。」

梅惟点了点头。嘴半启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合上。

「那爸爸就不勉强你转学了。」梅宸罡皱眉望着那稍嫌老旧的公立学校建筑。「未来一年半好好念,毕业后,爸爸送你去国外继续深造。你喜欢哪个国家?法国?意大利?」

「都可以啊……我还没有决定。」梅惟垂下眼,想着日本有哪些著名的美术学校,却想不起来。

……就算真去了日本,又能怎样呢?

眼角瞥着父亲刀凿般的侧脸,放在座椅边的右食指悄悄滑动,试图记忆那隶属上帝之手的线条。三个月不见,棱角转折似乎分明了些……

爸爸瘦了。在日本那里的工作,一定是非常忙碌吧。

他还记得,当爸爸三年多前,突然决定要常驻日本的大学教书时,每个人脸上那错愕的表情。

从来没有人能质疑爸爸做的重大决定,因为他一定有他的考虑和理由。以前,法学背景的父亲总会集合全家,严谨有条理的一一阐述明白,只有那次,他什么话都没给。

渐渐的,爸爸待在台湾的时间越来越少……对家里的每一个人而言,这似乎已成为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对了,你的右脸怎么了?好像有些瘀青。」梅宸罡突然打破沉默道。

「啊?这个……」梅惟直觉覆上右脸,心里微惊。连丘人尹也没发现,他还以为已经褪得差不多了,没想到居然躲不过爸爸眼睛。「昨天不小心撞到……小瘀伤而已。」

「撞到?看起来像是被人打的。」也许是知道儿子已许久没练武,也讨厌打架,梅宸罡没有怀疑他说的话。「小心点。有擦我给的药吗?」

梅惟点头。然后,两人间再次陷入沉寂。梅宸罡看眼车上时钟,道:「你几点有课?」

「一点半。不过我中午还有打扫工作,便当也还没吃,所以得先回去了。」梅惟说着,打开车门预备下车。「……再见,爸。去日本路上多小心。」

「惟。」

突然,父亲自背后叫住了他。有一瞬间,他觉得爸的声音有点古怪,回头后,却又发现一切如常。那双不变的严冷的眼,沉稳注视着他,和小时候的影像,分毫未差的重叠在一起。

「下星期三你们兄妹三人十七岁的生日,爸爸可能没办法赶回来了。你想要什么礼物?随你开口,爸爸礼拜五返家时,尽量给你带到。」

「我没有想要什么东西」……梅惟本想这么说,却在听到最后两句话时,硬生生吞了回去。

什么……原来爸这回只是要去日本几天而已啊?他还以为又是数月甚至半年……

「爸爸下礼拜五就回来了?那……」

「只是短暂停留而已,大约两天。下下礼拜一日本那边的新学期就要开始了。」





「……喔。」梅惟一愕,连忙暗暗咬住唇内粘膜,迅速垂下头去。

好痛……被短时间内数度抛往天际又重重摔下的心,越来越痛了,仿佛随时就要冲破他能忍耐的阀值。

真的不喜欢这样的情绪起伏,因为脆弱的脏器承受不了。

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学会如何尽量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他知道那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法。只是永远都会在同一个人面前,轻易破功。只有那刻,他才知道自己的胸口,原来还是会疼痛的。

到底要到哪一天,他才能……

「抬起脸来,你还没说呢。」梅宸罡突然轻推了下梅惟的额心,仿佛看穿他掩不住的失望。「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只要你开口,爸爸一定都会答应。」

……只要我开口?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慷慨的承诺。那我要爸永远留在家里,哪里都别去,也可以吗?梅惟在心里默想着,脱口说道:「我想要……爸下礼拜六一整个下午和晚上的时间。」

看见父亲因微讶而扬起的眉,他才惊觉自己说了多么逾越的话。想一想也知道绝不可能,先别说爸这回才停留两天,行程想必排得满档,还有帛宁,他一定也会有意见的……

「可以。」梅宸罡出乎意料的一下便点头应允,梅惟根本来不及收回自己的话。「你要爸爸陪你做什么?说一下你预定的行程吧。爸尽量将那天的事排开。」

作梦也想不到,会听到这样的话来。梅惟努力睁着眼,不让它们眨下,撑了好一阵,终于成功将那股冲动强压了下去。

原来……他的泪腺也还没坏掉吗?

「我想去看市立美术馆的『黄金印象』画展……然后,去郊区走走,随便哪个地方都好……然后……再一起吃顿饭……就……这样。」说到最后,他脸又垂下了。为了掩饰红潮。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啊。」

他听见爸这么说,似乎是微带叹息的。

后来,有好长一段时间,他一直以为这会是他最后一次,听见爸这样对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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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7-02-24 03:21发布于 02-24 03:21 较早前
第六章

结果父亲并没有出现。

手里紧捏的两张票,上头印着一小帧雷诺瓦名作「Two Girls at the Piano」,已经变得皱巴巴了。梅惟看着表,看着那短针逐渐走到画展结束时间的位置。

其实他应该已经很习惯等待了,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好像特别难以忍耐。但他还是在校门口寸步不离的站了三个小时。然后他决定走路回家。

开车要将近半小时的路程,不知得走多久……身上没钱坐出租车,公车也到不了,虽然不至于连打通电话的钱都没有,但他并不想这么做。





还是走路回家好了……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走了,只不过上次是在小学二年级时。那所小学离他家约十分钟车程,他记得他走了两小时才回家,还被烈日晒到脱皮。

还好,现在暮春三月,天气犹乍暖还寒,太阳并不炽热。梅惟慢慢的走着,进入阳明山区后,他舍柏油路而就一旁的丛间小道行走。快到家时,他的目光被一株开在石缝里的,喊不出名的野花吸引,屈膝正想将它画下来,忽然一台车从旁驶过。

很熟悉的黑色轿车。透过半人高的草丛,梅惟远远看着那台车在「梅园」那块石碑前停下,等待大门开启。

他的视力不错,阳光折射下可以隐约看到车里坐了三人。两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身影在前,一道纤细的少女身影在后。

「动作快点!」右前座的车窗拉下,一道不耐的年轻声音传出。

门开了,轿车缓缓驶进,没入幽深林木间。门扉很快的又合起。

……原来,爸爸和帛宁他们在一起吗……梅惟怔怔想着,站在原地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他回过神,画兴尽失的将纸笔收起。正想转头朝反方向下山,突然他的口鼻就被蒙住了。

接着是眼睛。有人从背后紧紧箍住了他,施于脸上的力道执拗而粗暴。

好痛……呼吸困难。一股强烈的刺鼻味侵入气道,让他头昏脑胀。是吸入性麻醉剂。一个硬物抵在他后腰,不会是枪吧……

「绑架」……对他?

是不是搞错什么了……不……根本就是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头越来越沉了,感觉极不舒服。梅惟右手成刀状微微抬起,又意兴阑珊的垂了下来。黑雾逐渐弥漫眼前,他似乎听见了陌生的低沉私语,和陌生的引擎声。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塞入一辆车里。狭小的空间,溢满了浓郁的巧克力香气。味道和某一年吃过的生日蛋糕好像有点相似。

……肚子好饿。

最后一丝光亮熄灭时,他的脑中只剩这个念头。

「喂喂,不会吧?这不是那个姓梅的家伙吗?」

「是啊,虽然很唬烂,但的确就是他没错。」

「靠!原来他真的是『那个梅家』的少爷?怎么看都不像--」虽然之前就有听过一些传言,但他压根不信。「妈的,明明住阳明山一栋要几亿元的豪宅,还敢跟拎背装穷!」

「X!你小声点行不行,别忘了他认得咱们声音。」

「对!你不讲我都忘了,好险他还没醒……奇怪,老大跑哪里去了?人明明又不是他绑的,干嘛我们还得帮忙看着?条子要是来了,被当场逮着的岂不就是咱们?」

「你闭嘴啦。他回南部处理一些事,明天才会上来,反正老大说什么咱们照办就对了。啧……还是出去讲吧!谁知道这小子什么时候会醒。」嘈杂的话声、脚步声很快远去。

……来不及了。

梅惟双手双脚皆被缚,伏在地上动也不动,只有覆在布条下的眼微微开了条缝,又倦极的闭上。MaZui药的副作用还在,他只觉脑袋昏沉,中人欲呕,但方才那些话仍一字不漏的全听进他耳里。

没想到会是「他们」……学校里的那些不良少年。不,从话中听来,他们应该只是负责看守而已,绑架他的另有其人。

为什么会挑上他?他想破头仍是无法理解。因为只有他有可趁之机吗?

分辨不出现在到底几点,只能约略猜是晚上。绑架的主谋应该已经打过电话了吧?不知道家里的情形……现在是如何。爸应该会很生气吧,帛宁他们也许也会很担心。梅惟试图想象了一下弟妹担忧的神情,却怎么也想象不出来。

脚步声又转回,他感觉左手腕被一样冰凉物事圈住,沉甸甸的。

铿然金属声滑过地面,看来是一道连着铁链的手铐。有人将他和身后的圆柱炼在一起,随后解开了他腕间的绳索,连蒙目塞口的布条也一并取下。只有绑住双脚脚踝的绳仍保留。

「起来啦!」粗厚的大掌用力击打他的脸。

他缓缓睁开眼来,瞳孔一时适应不了骤来的光线,剧烈的收缩着。半晌,眼前的影像终于分明。两个一壮一瘦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皆蒙起了面。一块面包被扔到他未被缚的右手边。

「看三小!」较壮的男人粗暴的推了他的头一下,用刻意压低的声音骂道。「吃!」

梅惟垂下眼,看着那块面包摇了摇头。他的胃的确是空的,但恶心感让他吃不下任何东西。

「X!不吃?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敢挑!」高壮男人大怒,差点连假声都忘了装。

另一人抬手制止他,蛇般的双眼冷冷盯着梅惟。

「只有这种东西,想饿死是你家的事。还是你想喝水?」

梅惟摇头。高壮男人眼看又要发作,他很快接口:「我想……画画。」

「什么?」虽然看不到,但那块蒙面布下想必是愕然神情。

「我不会玩花样的,再不你们可以把我画的图都收走没关系。」他用略嫌中气不足的声音低缓说道。





「我想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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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7-02-24 03:49发布于 02-24 03:49 较早前
第七章




天亮了,然后又暗了。

若非如此,在这间位置隐蔽的废弃房屋里,时间就像是停止了一样。

梅惟已经超过二十四小时未进食,也未合眼。他只是用没被绑的右手,在素描本上一直不断作画。

「真是变态。」金发少年啐了声,将手里早被玩烂的牌一丢,就地躺下,吞云吐雾起来。脸虽仍蒙住,但他已将头罩拿下,露出惹眼的发色。

不知怎地,他有感觉这姓梅的小子,其实早就知道他们是谁。哼!反正他也不在乎,软弱少爷一个,他还怕他告密不成。 

他不喜欢梅惟。比起校里其他被轻碰一下就哇哇叫、拼命求饶的肥羊,老是闷不吭声逆来顺受的梅惟,反而令人打心底不舒服。若不是老大有交代,交涉结果出来前不要轻举妄动,他早想趁这机会狠狠赏他一顿排头吃。

「喂!到底还得待多久?我快闷死了。」熊男小声问道,掩不住心绪的手微微颤着,索性也放下了牌。直肠子的他没有同伴沉得住气,他站起,像无头苍蝇般在狭小屋内绕圈子。

无法排解的「不安」……「无聊」反倒还是其次。因为过于漫长的枯等,早就悄悄弥漫的不安随时间分秒过去,越发高涨。

毕竟「等级」不同。这不是办家家酒,也不是在学校里逞凶斗狠欺负弱小,就算被教官发现斥责也不痛不痒。若非认识了「那个人」……他作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变成绑票案的共犯。

他们的老大,不过是轻笑着说一句:「事成就有一百万可拿喔」,他就像被迷走了心智,一回神便已经无法再回头了。

「……别看胖翔他那副德性,他脑袋虽不灵光,狗运倒不错,做案子还从没有失败过。介绍这好差事给你,你可别搞砸,丢我面子……」

「怎么?你后悔了?」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熊男惊醒,瞪向讽笑着吐出一大口烟的同伴。这已经不知是他抽的第几支烟了。扔了满地的烟蒂后,他们的筹码仍靠坐在柱边不断画着那些鬼图,对他们的对话置若罔闻。

「你说谁?X!」他粗起嗓子回道,重新坐下。

好香……

是巧克力的味道。似曾相识的浓烈感觉,仿佛不久前才刚闻过。

对了,就是在那台绑架他的车子上……梅惟迷迷糊糊睁开眼,直觉抬起半昏然的头探寻那股气味。




右手、眼睛再次被绑住,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从脚步声依稀分辨出又有一人进屋。那人正在讲电话,大概是有使用变声器吧,声音古怪而尖锐,隐含暴怒。

「……翔哥,情况怎样?」

看见策划这次绑架的大哥终于回来,金发少年和熊男立即站起,彼此交换一个眼色。其实不用问,他们心里也大致有谱了。

「妈的,别提了!」胖男子压住手机,啐道:「肉票的金主老爸好像昨天就出国了,接电话的死老太婆番得很,讲了半天,还压根不信我绑了她家大少爷,八成是火星来的,妈的讲都讲不通,X!」

接到勒赎电话的家属哪个不是惊慌失措,再不就讨价还价的想把赎金压低些,哪像那老太婆从头到尾都没进入状况,简直白目。

金发少年闻言皱起眉。对方敢这样拿乔,难道是算准他们不敢撕票?怎么可能!

「翔哥,用手机交涉好像不太好吧?」

「没差,我是用人头户买易付卡,条子抓不到的啦!再说他们也不可能报警,这种住阳明山豪宅的大户人家最爱面子了。」胖男子有些焦躁,又拆了一大块巧克力塞进嘴里,顺道掏出一把玩意儿来,抛给少年。

「阿旭,你拿着!」

「翔哥?这是……」金发少年瞪大眼。黑星手枪!他还是第一次握这玩意,沉甸甸的,比想像中还重得多。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你和大熊守好门口,我要专心说话。」胖男子说着走向伏地的梅惟,用力拽起他头发。

「不信?好,那我就让你听听声音,看我是不是在唬你!」他将手机直接抵在梅惟耳边。「说!告诉那个老太婆你是谁!」

袭来的巧克力味更浓了,浓得数他想吐,原本令人怀念的香气已变了调。梅惟蠕动了下干裂的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机另一端也突然静默下来。

「说话啊,X!你变哑巴啦!」胖男子不耐催促,紧抓发丝的手一甩。

「杨……」梅惟勉强用破碎不堪的声音低哑吐出一宇,就再也说不下去了。过长时间滴水未进,喉头犹如火焚般,一牵动声带就疼痛难当。但真正让他说不出话来的原因,还是……

僵局持续许久,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连胖男子都察觉不对劲的皱起眉凑近手机,那端才终于响起一道苍老女声。

「我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反正梅家的少爷只有一个,而他现在正安稳待在家里,人好得很。」

喀嚓一声,电话随即断线。

「啥?死老女人,竟然就这样挂掉电话!」胖男子一阵错愕,再拨了几通都没有接通,气得将手机朝墙上一摔。

「靠杯!她真以为我不敢动你?X!」

搞什么?那老番颠在胡说啥,他怎么都听不懂?转眼间就换了套说词,她刚才明明不是这样跟他说的!

什么叫「梅家的少爷只有一个」?见鬼了,那他眼前的这小子又是谁?梅、惟,他明明就姓梅,明明就住在那大宅里,前几天他偷偷跟踪观察他,还看见梅家的男主人亲自来接他,怎么可能会搞错?

等等……仔细想想,的确是还有很多透着古怪的地方……这小子在梅家所受的待遇,是明显和另外两个双生弟妹不同没错……不会吧,难道他们真绑了个假货?就算他们下毒手撕票,梅家也不会有人掉半滴泪?

「X你妈,这回真的亏大了!千辛万苦,结果居然绑了个废物,X!」

他狠瞥犹低首蜷坐在柱前的梅惟一眼,拿出另一支手机又拨了通电话,走至门边接听。此时在旁安静许久的熊男,终于按捺不住,大踏步上前,扬脚就踹了梅惟胸口一记。

「好啊,又被你摆了一道……你真好胆,敢这样作弄拎背!孬种就是孬种,翻几个身也不会变少爷,我真是头壳坏去了才会白花力气在你身上!」

「算了,再骂也无用,省点力气吧。」阿旭走过来出言制止,不顶认真的。 \

事实上他也是极度不爽,空欢喜一场比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的滋味更难受,眼角瞄到胖男子仍在讲手机全不管这边,他眼神倏地一合,像淬了层毒。

「假少爷,这回栽在你身上咱们也只好认了。放心,不会有人杀你,不过你也可以去死一死了。就算我们放了你,你还有地方能回去吗?如果我是你,我一定羞愧的马上跑去自杀。」

「对!」熊男狂笑着接口:「根本就没人在乎你死活嘛!梅家那对双胞胎很有名,我也看过的,你跟他们根本长得一点都不像!你到底凭什么姓梅啊,不会是他们好心收留你吧?冒牌货一个,笑死人了!」

「喂喂,别再说了,再说咱们的梅少爷就要哭出来了。」

「哈!真的吗?假少爷的眼泪值多少钱?」熊男挑高一边眉,弯身俯近始终垂着脸毫无反应的梅惟,一把扯掉他眼上的布。

「来来--别害羞,抬起头让我看看啊!」

「……撕、撕掉?」

胖男子确定自己不是幻听,对方也不是在开玩笑。他极力掩饰心中惊愕,抬手揩了揩汗。

「这……不太好吧……」

「好不好你自己决定。反正人是你绑的,纰漏也是你出的,我管不着。」手机里的男声悠然说道,语气斯文简洁。「我挂电话了。」

「别这样啦,阿梵……」胖男子握紧手机欲待再说,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嘻哈讪笑声。他皱起眉,直觉侧头看去,正好看见这一幕--

他绑来的瘦弱少年,右手不知何时已脱离了绳捆。他慢慢拾起地上作画用的铅笔,突然毫无预兆就直接往熊男的眼睛插。 t/

「咚」一声轻响,伴随杀猪般的惨叫,他的手机掉落地上。

「喂?胖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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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7-02-24 03:57发布于 02-24 03:57 较早前
第八章




手机那头传来不解的呼唤声。而手机的主人已经完全傻住。

熊男险险闪过那噩梦般的一击,眼睑被划破的同时,胆也被吓破了。

这应该是梦吧?但脸上热辣涌出的液体,提醒他这是严酷的现实。他看见梅惟手里银光一闪,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用削铅笔的小刀一举划开脚上所有束缚,慢慢站了起来。

真的不是作梦……他惊骇得全身簌簌发抖,才刚想要大声叫骂,肚子就被狠击一记拳,当场跪下抱肚呕吐不已。

「恶……恶!」肠胃仿佛被打穿一个大洞,里面的东西全悉数吐出还不够,胃液、胆汁也流了出来,苦涩的酸味布满口腔。已经吐不出任何东西了,但干呕的反射动作仍持续着,也许要直到把心肺部呕出才罢休。

梅惟面无表情俯视伏倒在地上的熊男,抬起右脚,脚跟突出,重重朝他的背脊踹下。一次,又一次,骇人的撞击声伴随痛苦闷哼规律响着,终于熊男呕出一口血,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好狠!

这样沉猛的力道,竟是出自一个已近两天没睡觉、没进食的被囚者手里。这一定是梦……是梦……如果是就好了!

在旁两人终于清醒过来,却没有谁敢对倒在梅惟跟前的熊男施以援手。那双充血的眼睛太冷了,饶是平日作恶惯了、见多识广的胖翔,也被震慑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倒是阿旭,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他立刻就发现了对方弱处。

「该死!」不意胖翔却先沉不住气,他发出一声怒吼,掏出怀里的克拉克九0就是一枪。

碰!一击不中,子弹没入梅惟身后的土墙里,差距甚远。手抖得厉害……胖翔焦躁的咒了声,又往前移近一些,边举起枪试图瞄准。

「等一下!不要再靠近了!」阿旭突然大叫,胖翔一愕,收回欲再迈出的第二步。

「干嘛?」他不爽的转头瞪他,却见到阿旭瞬间变得惊恐的表情,背后同时响起铁链剧烈扯动的声响。他急忙掉回头,已经来不及了。

一步的距离就已足够。

一记回旋背足踢破空扫来,踢飞胖翔手中的枪,连带断了他的腕骨。

他还不及感到疼痛,梅惟右足点地,旋即以左脚为轴又反转踢了回来,那简直是完全超乎他理解范围的速度,他什么都看不见,坚硬的脚后跟就这样扎实踹上他挺出的鼻梁,同样,应声而断。

……再也没有比这更恐怖的景致了。

「呼……哈……可恶……」

那双异色的眼缓缓转到自己身上。虽然没有做任何运动,但阿旭却无法自制的剧烈喘息不止,心脏如擂鼓般急速搏动,他挣扎着掏出腰间的枪,也不知要打开保险,胡乱举起就对住了梅惟。

「来啊……我可不怕你!」再凶的狗,一旦被铁链系住,也不过就是条狗而已,他只要别靠近他就行了!「看我……打死你这只怪物!打死你、打死你!」

他拼命拙着扳机,却打不出一颗子弹来。他慌了,扳得更用力,喘息也越来越急促,额上不断冒汗。

为什么打不出来?为什么打不出来!

梅惟看着已逐渐陷入疯狂的阿旭,仍是面无表情的。然后他垂下眼,瞥向铐在左腕上的铁环。想了想,他抬起手,用右掌握住了那圈铁环,发出清脆的金属迤地声。

非常细微的声响,却轻易刺痛了阿旭变得极度敏感的神经。他如惊弓之鸟的抬起眼,看见梅惟的左掌以一种奇怪的动作扭曲着,慢慢从环里退出。

他的心跳几乎停止了,手指、脚趾尖皆泛起一股绝望般的针刺麻木感。直到梅惟在退出一半手掌时遇到瓶颈,再也动弹不得。

啊,太好了……他神经才微微一松,没想到梅惟竟猛然一抽,犹卡在环间的左掌硬是脱离了坚硬的桎梏,不惜削掉一大块皮下来。

他真的傻眼了,瞠视那看来弱不禁风的身影将铁链一扔,垂着不断滴落鲜血的左手,一步步朝他走来。而他已然四肢僵直不听使唤,连握住枪的力气都没有了,遑论将它举起瞄准。

「呼、呼、呼……」

他紧抓住胸口,拼命的大口喘气着,像离开水面的鱼。他努力想要呼吸,却好像怎么也吸不到。 

晕眩感吞噬着他的脑。随着那个人缓步逼近,意识则逐渐离他远去。

这个问题……也许,他得再好好想想。

梅惟没有停下脚步,直接便绕过倒地痉挛喘息不止的少年,朝外走去。穿越时,他瞧见蜷卧地上的少年神情痛苦、意识不清,仿佛随时就会死去。

他极轻的叹口气,眸中的血色冲淡了些。

过了半晌,他又定了回来,手上拿着一个废弃纸袋。刚才还歇斯底里大吼大叫的少年,现在已陷入昏迷,梅惟蹲下,将纸袋覆在他口鼻上。

目的地……

只有,一个。

男人走上山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很少有什么物事能够让他发愣。但迎面走来的少年,却宛如一块特异的磁石,吸附住他所有目光,深深着迷。

赤红色的蜘蛛网。好美……

生平仅见,最美的眼睛。

少年显然是魂不守舍,连瞧都没瞧他一眼。这真让他有点伤心。

男人对少年身上斑驳的血迹和受伤左手皆视如不见。他扬起一抹笑,双颊梨窝一闪即逝,神态自若的和少年擦身而过,进入废弃屋里。

像川剧里的变脸戏码,男人唇畔的笑瞬间没去,眼里进射出冷酷阴狠的寒光。

「老大……」





熊男已经醒了,也是唯一清醒的。

他吃力的蠕动着四肢,才勉强以手臂支撑起上身,立即又颓然倒下。剧痛让他扭拧了脸。

他不敢多看男人面上的神情。

剪着一头清爽短发,身着白衣黑裤、鼻架黑框眼镜的老大,模样斯文,气质儒雅,像名校的大学生。如果不去看他那异于常人的身长,和隐隐浮现在白衬衫下满布伤疤的精壮身躯的话。

他对老大的事一无所知,包括本名、年纪,只知道他年纪轻轻就位居跨国黑道组织要角,底下供他差遣的小弟无数,他和阿旭只不过是其中喊不出名堂的小角色。「组织」虽不排斥学生入会,但他们却连那资格都还没有。

他阿熊只要有钱吃喝玩乐便够,但他知道阿旭一直处心积虑想进入帮派向上爬。……也许过了今天,他已经改变主意了也说不定。

「怎么回事?你有办法说明给我听听看吗?」





男人在熊男面前蹲下,动听的声音和外表一样温和,也一样冰冷。

「是……」熊男忍住胸腹剧痛,一五一十详述这两天的始末。讲到「那个人」陡然发狂的可怖情景时,他浑身颤栗,几乎无法成言。

「我……咳……跟他同校一年半了……从来不知道……他居然……」

「我刚才遇到他了。」男人道。

「什么!?」熊男惊骇的抬起脸。「那老大……他他……他有没有对你……」

「我看起来像是有被怎样的样子吗?」男人冷笑。「那家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型的。就算他真对我出手,你认为我会输他?」




「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连翔哥都被整得这么惨,那小子简直不是人……老大你一定要帮我们出这口气,狠狠教训他一顿……」





「知道吗?空手道有一句话,叫『一击必杀』。」男人拾起掉落一旁染红的铅笔,在指间把玩。「他已经对你们手下留情。如果他来真的,你这只眼睛早就废了--就像这样。」

「啊啊啊--」

凄厉的嚎叫声陡然拔起,久久不绝,连山林间的飞禽都被惊动,纷纷飞离枝头。熊男捣住眼,痛苦不堪的满地打滚着,鲜血自他指间溢出。

男人神色漠然的看着这幕。「没用的东西……该死。」





突然他眉间一动,若有所思望向窗外。

「……找不到下山的路吗?别急,我带你下去。这是座魔山,不是识途老马,可不容易走出去的。」

他直勾勾的视线缠绕在去而复返的少年身上,毫不掩饰其中的浓浓兴味。

「你是要去做个了结吧?那样的家,不要也罢。我很欣赏你。如果你无处可去,欢迎你再回来找我。」男人说着,摘下黑框眼镜,露出一双玻璃珠般无机的眼瞳。

「我姓韩,韩斯梵。」他扯动嘴角





「请多指教……梅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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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7-02-24 04:10发布于 02-24 04:10 较早前
第九章



父亲虽常不在家,但自小,他对三兄妹就始终都是一视同仁的。

也许偏弟妹多些……但他想,那也是因为弟妹比较会主动撒娇的缘故。

他好喜欢爸爸,也想多亲近他,和他撒娇,但爸待在家的时间,总不够平均分给三个小孩。当弟妹围了上去,他反而踌躇了,只好安静的站在旁边看。久而久之,他也忘了该如何撒娇了,何况,也过了那个年纪。反正就是这样了。

「一视同仁」。只要这样就够了。、

就算不同母,他和帛宁、芷砚也都一样,都是父亲的孩子啊。他一直都是如此深信着的。因为是兄弟,所以,凡事多让让弟妹,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

半夜两点,梅家大宅依旧灯火通明。高墙上的警报器几分钟前才大肆响过,从睡梦中惊醒的守卫急忙拿起手电简、警棍奔出查看,一见竟是失踪两天的惟少爷,不由愕然,只能眼睁睁看他穿过林园走了进去。

半晌,才仰起头,骇然看向那足有三人高的雄伟壁垒。

向来空旷冷清的挑高大厅,在这吊诡的时刻却是热闹异常。梅惟漫不经心梭巡了一圈,空洞的眼并没有注意到众人怪异的脸色;佣仆们皆仿佛饱受惊吓似的面容苍白,「弟弟」用忿怒的眼光瞪着他,「妹妹」则若有所思。

他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已在梅家待了四十年的老管家,杨婆。

杨婆驼着身子坐在餐桌前,一块块粘贴破裂的瓷器。他同样也没注意到那是父亲最喜爱的一件古董,只开口,简单的问了一句话。

「我到底是不是爸的孩子?」

「不是。」杨婆眉眼冷然,倒也答得干脆。

外头听见的人全例抽口气,梅帛宁兄妹尤其惊愕。他们一直以为梅惟和自己只是生母不同,父亲同样都是梅宸罡……难道,不是这样?

「你是『那个女人』背叛大少爷生出来的野种,你根本不是梅家真正的孩子!」杨婆尖锐道,一点情面不留。「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干脆就这样消失,岂不正好?」

「……杨婆。」

有点过火了。梅芷砚出声轻喊,紧聚的眉心透着浓浓不解。

杨婆是怎么了?有必要说成这样吗?这一切……真的有点古怪,包括一小时前才从日本遽然刮回,席卷整个梅家的那场暴风雨……

前所未见的暴烈怒气。来自那个向来沉稳自持,喜怒不显的男人。

梅惟倒变得平静了,像是终于获得想要的答案般,他没有留恋的转身走开。到房间里抱出他所有画册、素描本、部分绘画用具,和一些随身物品。他决定要离开这里。

 一路无碍,直到即将跨出玄关的刹那,一只肌理匀称的修长手臂地打横伸来,堵死了去路。

梅惟拾起眼,看着那比他高上半个头的「弟弟」。

梅帛宁被他的眼神激怒,挥手就打掉他手上的东西,纸张本子全散了一地。梅惟表情不变,只淡淡说道:「……不要以为,我现在还会让你。」

梅帛宁一时不懂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让他?笑话,他梅帛宁什么时候需要这野种来让了!

盛怒之下,他左脚踩上其中一张画稿:「哼!成天光会画这些娘娘腔玩意!我早就怀疑,像你这种家伙怎么可能会跟我是兄……啊!」

一片惊呼声中,梅帛宁半跪于地,双手抱着自己的左腿痛苦抽气。

「你……」他不敢置信的抬头瞪视对方,几乎要把漂亮的眼珠子瞪出来。 -

好凌厉的足刀!简直立意要断他的膝关节。作梦也想不到对方会来这么一记,别谈做任何招架,若不是他反射神经够快,及时闪上那么一闪,避过要害……

此时梅惟脸上的表情,他十几年来从未见过。和他比试比到最激烈处也未曾。

「我懂了。原来如此……」

梅帛宁被怒火烧红的双眼瞬间浇熄,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明白遇到危险对手的冷冽了悟。

他站起身,抓住那瘦削身躯的衣领,俊美脸孔因高傲自尊受损而扭曲得厉害,清晰倒映在梅惟两汪死水般的合沉黑眸里。

「想离开可以,先把这十几年来的帐算清再说。让我?让你妈个屁!你以为这样我就会高兴了吗!」

碰!掐住衣领的手,陡然成拳袭向梅惟下颚,这拳他几乎用了十分力,衣襟被粗暴扯下一片的同时,梅惟也踉跄后退了几步,却没倒地。

……若换做以前的他,「早该」倒地不起的。

挨揍那一刻,梅惟颈部的缓冲动作做得极之完美。乍看正面受拳,其实力道已被卸掉大半。

「你根本在侮辱我。」梅帛宁见状,眯起了眼。一口口的,理智被极度的愤怒吃掉,终于半点不剩。「而我这白痴,居然被你羞辱了十几年都不知道。你算什么东西?就算你真是我哥哥,我XXX也不需要你让,何况你只是个野种!」

梅惟闻言,抬起头瞬也不瞬地看他。

梅帛宁自小受尽荣宠长大,是标准的少爷脾性,说话向来直率。此时受了前所未有刺激,更是口不择言,一句「野种」,已彻底逾越听者的底限。

一场恶斗,再难避免。

四岁习武,除了基本动作还是基本动作,反覆苦练。六岁开始练习三招对打,七岁单招对打。八岁时,父亲终于允了他们进行自由对打,但附加三条但书:一、须穿戴防具。二、只能点到为止。三、得有他亲自在旁观看。

第一次真正放手相搏的比试,是帛宁趁父亲不在时提出的,说好先击中三次者得胜--他赢了,于生涩的纠缠半小时后。

连自己都出乎意料,却没半分喜悦之情。小孩子出手不知轻重,帛宁竟被他打昏过去,吓坏了他。得赶快找大人来……乱成一团的小脑袋中只剩这个想法,于是他急忙跑下道场,一把推开日式纸门。

尖而小巧的下巴。红艳的唇,雪白的颊,一双上着精致妆容的眼。女人就站在门外,瞬也不瞬的冷冷俯视--

 像熄了灯,那双结了冰的瞳仁瞬间隐没在黑暗里。

他很快顿悟过来……是梦……

也是许久许久,不曾再做过的梦。

梦外,已经过了数年。而梦里那张半垂的明艳容颜,依然,清晰如昨。

「总算醒了。」

淡温的气息无预警吐在耳边,梅惟骇了跳,几乎是立即张大了眼。

反射性想抬手推开,一股剧痛随之涌上,在周身蔓延开来。头颅、脸颊、胸口、腹部、手脚,无一不痛,筋骨间那股宛如被拆散后再重组的酸疼尤其熟悉,小时候刚开始练习对打时,便常伴随。

微凉触感贴上额头,他瞪着那张神色泰然的年轻男子脸庞俯近又退开,重新戴上眼镜。

「厉害,居然没有发烧。」薄薄的唇弯起。「你知道你流了多少血吗?这样还能走回来,叫我不救你都觉得可惜了。」

梅惟艰难转动着眼珠,注意到全身伤口都上了绷带。昏迷前的记忆慢慢流转回来,也忆起了眼前这张面孔,他垂下眼,防备的神情稍松懈些。

「这伤……真是精采啊,我应该跟去好好观赏的。那和你对打的家伙也相当不简单,不过,想必伤得比你更重吧。这种干架法……你们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嗯?」男人说着,略嫌天真的笑了起来。双侧隐然浮现的浅浅梨窝,替柔雅脸庞添了股异样稚气。

「……你很吵。」梅惟终于出声,粗嘎的像用砂石碾过。无视男人充满兴味的扬眉神情,他合上眼,再次陷入深眠。

「『吵』?呵呵……很久没有人敢这样对我说话了呢。」韩斯梵伸出手,长茧的粗糙指面划过梅惟难得没被青紫占领的左颊,留下一道红痕。

「不过一夜,连性格都改变了吗?还是这才是你真正的模样……梅惟?」

「……我想出去。」

「不行。」轻软的女声,笃定回绝。

「一下子而已,我想买些东西。我的伤已经好很多了。」

「你想买什么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买……啊,梅先生,你别这样,等会儿要是韩大哥回来发现你不在,我可是会被他重罚的。请你再忍耐一段时间,好吗?」

梅惟没辙的自玄关走回,半个多月了,他还没办法踏出这里一步。「『他』等一下会来?」

「是的,梅先生。」

「你可以别那样叫我吗?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看不出女孩年纪,但应该没大他多少,说话却客气得古怪。韩斯梵都叫她「严净」,不过她似乎不是姓严。

「我待会问问韩大哥,如果他说可以,我当然没问题。」

梅惟没再多说什么。正想回房,严净又嫣然笑着端出一锅甜汤,舀了一碗给他。

「我午饭吃得很饱了。」他皱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但那盈盈笑容始终不减,最后他还是只得乖乖捧过。

严净手艺极好,尤擅长东方料理。只是半个月来天天软硬兼施,养猪似的要他吃一堆东西,他实在有些吃不消。

「午饭是午饭,这是下午的点心呀。喏,熬煮一天的泰式紫米汤,加了薏仁、蜜豆,再淋上一点椰汁,很好喝的。你先喝一碗,我再帮你换伤口的药。」

「我不爱吃甜」。梅惟闭上嘴,差一点点就要脱口而出。





他想,严净其实应该是知道他不爱吃甜的,平常她也少做甜食。今天会这样一做一大锅,自然是因为有另一个嗜甜的人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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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楼 ]
楼主 | 发表于 2007-02-24 04:30发布于 02-24 04:30 较早前
第十章


才想着,门铃就突然响了,一长一短两声。严净放下手中碗勺,很快的起身去开门。「你来啦。」她笑道。 走进的男人身高几与门齐平,正是韩斯梵。 严净动作很俐落,她将备妥的室内鞋放到韩斯梵脚前,脱下的皮鞋鞋头朝外整齐摆好,再接过他的西装外套理了理挂起。丹凤眼、短直发的严净其实长相偏精明干练,单看外表,绝想像不出她竟能把琐碎家务打理得如此完美。


「有没有什么事?」韩斯梵走向沙发,在梅惟身旁坐下,拿起桌上一碗盛好的甜汤便暍。 梅惟缄默的一口口啜着,没有应声。 严净走过来道:「梅先生一直吵着说想出门买东西呢。]他哪有吵……梅惟皱起眉,将不小心咬到的蜜豆混着汤咽下去,忍着让脸也别一起皱起。 「你想买什么?」韩斯梵问道,虽然他心里已大致有底。 「……画画用的东西。」「果然。」他轻哼,「又不是衣服鞋子,这种东西也用不着非得亲自买才行。你开张单子给严净,她马上就帮你买最好的来。」 「……」终于喝完甜汤,梅惟拿起空碗迳自走向厨房。 「等等,梅先生,」严净喊住他,拿出纸笔微笑道:「跟我说你需要什么,我等一下就出门帮你买……」 话还未完,一只长臂地伸来截走她的笔:「我来好了。梅惟,你尽管开口,要我把整间美术用品店买下来都行,不过我有个条件。」韩斯梵盯着他,眼里闪动深沉的光芒。「我要你画我。」「画你?」 「没错。」 「我不画人物画。」「少骗鬼了。」韩斯梵轻哂。「那你那些素描本里的家伙是谁?长得很像人的动物?……喔,别那样瞪我,我没故意要看,只是对你那天身受重伤却仍死命抱着的东西,有些好奇罢了。怎么,你可以画他,就不能画我?」 梅惟垂下眼,看着手里的空碗.「不说话就表示你答应了。」韩斯梵迳自下了结论。「难得我今天比较有空,不如你就现在画一画吧?」 瞧他说得跟喝开水一样。悔惟摇头:「现在不行,我没有工具。」 「怎么会没有,你不是有带水彩出来?都用完了吗?再不然用素描的也行。如果你连铅笔都没有,我可以马上提供。」 梅惟仍是摇头。「……你的话,不用油彩我画不出来。」 一定要是油画才行。没有理由,他就是这么觉得。 「只能用油彩?倒越说越玄了。」韩斯梵扬眉低笑,定定注视梅惟的眸色却越见幽合。「算了,反正我也不懂,就依你吧。」最后韩斯梵是答应让他出门买画材,但得要有严净跟着才行。不管怎么说,只要能接触久违的外头空气,什么条件他当然都先允下。 不过…… 「……太夸张了。」 被美术店老板笑咪咪的送将出来,再看一眼那几乎被占满一半的后车厢,梅惟只感无力。「你买这么多干嘛?我根本用不到。」 例如水彩,他只缺几个常用色,严净却每一种都补了好几条不说,又加买两组全套,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其他各样用材,包括纸张、蜡笔、画笔、颜料……皆是比照办理,不管他在旁边如何制止都没用,眼睁睁看她台风过境般刮走店里大半物品,毫不手软。 他头一次对一个人感到如此没辙。尤其对方还是个乍看非常温柔和顺的年轻女孩(虽然讲话很成熟)……行径却和暴发户无异。 真是的……他叹口气,眼露无奈。

「就算是我自己要用的,行了吧?小小年纪,别那么爱叹气。」严净坐进驾驶座,见梅惟仍站在车外呆看后车厢,笑道:「反正破费的人又不是你,韩大哥都指示无上限了,客气什么呢?」 「我没有客气。」梅惟摇头,知道多说无用。顿了顿,他迟疑的回望才刚光顾过的美术店。「如果我想把大部分的东西都退回去……老板应该会生气吧?」 「当然,」严净笑眯了丹凤眼。「而且他会认为我们在耍他。别傻了,上车吧!你等会不是还要去出版社?如果你真那么介意,只要你书卖得好,到时再还钱也不迟呀。」 「……再说吧。」梅惟放弃的坐进车。「我只请求你不要再增加我的负债了。」出书的事根本还没确定,他今天只是先拿改过的稿子给陈先生过目而已。不想白吃白喝,又被软硬兼施的限制自由,无法可想之下,他忆起之前曾表示对他作品很有兴趣的陈先生。许久未联络,他还以为对方早就忘了他,没想到才一报出名字,陈先生立刻在电话那头大叫起来。 「你改变主意了?太好了,我一直惦着你呢,梅小弟!」陈先生笑声爽朗,一如其人。「唉呀,别先生先生的,叫我陈大哥就好!还是你觉得这样会把你给叫老啦?」

「啊?不,不会……」他一愣,连忙否认。「那就好啦。最近我们公司和欧洲、日本的出版社合作,取得当地数十本最畅销的图画书版权,正打算成立新书系推出,已经在翻译制作了。你能加入的话最好,台湾的代表就靠你啦……」畅销书?梅惟并不认为,自己的作品会是广受大众喜爱的那种。 陈大哥也说了,尽管书系的定位并不局限于童书,也包括给大人看的绘本,但还是希望他能做点改变后再出版,最好每个故事都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就算有缺憾也没有遗憾。 他没让对方费太多唇舌,马上便表明自己愿意配合的决定。 陈大哥很惊讶,笑说他原本已经准备好一大套说辞要来说服他的。也没有多问为什么,陈大哥很快和他达成协议,他也在短短时间内就完成修改,借难得被「批准」出门之便,亲自将原稿送交出版社。 [咦?你的故事内容都改过了嘛。尤其是这个,增加好多情节,后半段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离约定的时间还早,梅惟坐在车内,吃着严净不知何时在家做好的英式三明治和贝果,不甜腻的手工饼干,以及置于保温壶中,加了一点威士忌的原味奶茶。闻言,他看了正低头看画稿的神奇女生一眼。 她指的故事恰巧也是陈大哥最欣赏的那则,《Colorless Home》(没有颜色的家) 故事的灵感,来自他有一回听某物理老师提起的,「光的三原色」原理。原版的大意如下: 有个少年,他的家是一栋很漂亮的房子,里头有很多漂亮的家具,可是他的家没有颜色,看起来好冷清。他想要改变它。要有颜色就得有光,一定是没有光的关系。于是少年拉开窗帘引了光来。 有红色的光,蓝色的光,绿色的光。然后红的加蓝的,变成紫色,蓝的加绿的,变成靛色,绿的加红的,又变成橘色。红蓝绿三种加在一起,就成白色了。房屋一下子变得五彩缤纷,煞是漂亮。 可是少年左瞧瞧、右看看,还是觉得好冷清。甚至,比没有颜色时还冷清。 为什么呢? 他想,一定是颜色还不够的关系。于是他又拿出色笔来,在红色上面补上蓝色。不够,再补绿色。其他也是,蓝加红绿,绿加红蓝。紫加绿,靛加红,橘加蓝。他很努力的涂着。这样总该够了吧? 他放下笔一看,却发现整个家竟又变成没有颜色的了,黑压压一片,和原来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冷清。可是少年不想再改变它了。因为,和颜色是没有关系的吧,他想。十几页的草稿加文字,他用一天的时间就拟完了。描线、上色,也只花了两天时间。 就在去年的农历年时,他一个人守在空荡的大宅子里,除了少许的吃睡以外都在画画,画完了这个故事。后来应陈大哥要求,又多画了近一倍页数,结局变了,整体的风格、色彩也都调整过。「这idea真特别,你怎么想到的?不过毕竟是给小孩子看,画风又这么可爱,你怎么忍心画得这么悲伤。其他的故事也是,只要改改尾巴,一定都会大受欢迎。」陈先生笑道:「搞不懂你,这就是所谓少年的忧郁吗?」他没有告诉陈大哥,故事最大的灵感来源,其实是他的家。那个少年……就是他自己。「……你觉得改过的不好吗?」梅惟缓缓回过神来,问道。严净正好也读完整个故事。「不会呀,新的故事出现很多可爱的新角色,结尾也温馨得多,孩子们一定都会喜欢的。」严净回想了下,一笑。「……不过,我倒比较怀念旧版故事。真可惜。」 「喔……那个,旧稿我还留着……呃……如果你喜欢的话……」梅惟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眼,咬了一口贝果。严净曾说过她比较不擅长西式餐点,老实说,他一点也感觉不出来.「你要送我?太好了,我得好好保存起来,日后一定会增值的,到时我就不愁吃穿啦。」严净难得的开玩笑说。「……想太多。」梅惟也跟着扬唇,觉得跟眼前的女孩相处,真的格外轻松愉快。「……OK!就这么敲定了。」 经过反覆讨论,终于拍板定案。陈乃礼满意的站起身来,拍拍梅惟清瘦却坚实的肩:「就麻烦你再针对我们讨论的一些地方做修改,三天没问题吧?」 梅惟一如他所料的点头。也是,做那么大幅度的增改都只需要一个礼拜,这个又算什么呢?看来作业顺利的话,绝对能赶上第一批书的出书日。「我已经等不及想看到成品了,」陈乃礼难掩喜色,他自认可是眼前这小伙子的头号书迷。「希望印刷效果够好,能把你作品的原色忠实呈现出来。」 「这次修改,我会尽量多用容易抓准的颜色。」梅惟说道,低头将稿子重新收起,预备离去。 「对了,」陈乃礼突然想到,「我一直想问,希望这不会干涉你的隐私……为什么你会突然改变主意呢?我记得你当初还挺坚持不想为出书而改变剧情的。」要不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怎会无功而返。 「钱?」没想到对方如此坦率就说出,更没想到是这个理由。陈乃礼有些尴尬的看向窗外,五层楼下的人行道边,一辆Jaguar正静静停驻。 「那不是你姊姊吗?载你来的那个。」那年轻女子方才陪梅惟上来,又下去了。 开积架的……怎么会没钱咧?他一直以为梅惟家境不错,虽然外表看不出丝毫端倪,但人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

「不是啦……」梅惟也面露尴尬,连连摇头:「那是……我朋友。」 喔,原来是这样。」的确是长得不太像……陈乃礼很快把这事抛诸脑后,呵呵笑着,又拍了他肩膀一记。「放心!稿费方面绝对不会亏待你的,而且陈大哥保证,你这本书一定大卖,到时你就成为全国最富有的高中生之一啦!」「……谢谢。」梅惟莞尔一笑。真不知陈大哥的自信是从何而来…… 别说大卖,其实不用卖多好也没关系啦。尤其除了笔名,他不想再透露任何关于他自己的讯息给读者,如果真的卖得不错,麻烦才会接踵而至吧。 总之,得先想办法靠自己养活自己,一直当米虫也不是办法……其他的,就都无所谓了。 把故事改成虚假的happy ending也没关系。

反正,那毕竟只是一个故事。他毕竟不是书里的那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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