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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剑天涯 Lv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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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年龄的增长,童年的许多往事在岁月的长河里烟消云散。然而有一件事情,却历久弥新,在我记忆深处永远难以磨灭。当我从表面的伤感深入地明白了那件事情的真相及其所表示的意义的时候,它便越来越频繁地从脑海最隐秘的地方跳出,时不时地折磨一下我这颗被苍白的生活搁置得近乎麻木的心灵。
那一年,我还没有上学,每天的功课就是在父亲单位宽广得几乎有些“辽阔”的院子里嬉戏玩耍。这个单位占地约有三四十亩的样子,最前面有两排较高的平房,是单位的办公场所。最后面有两排较低的平房,居住着十来户有家属的员工。房屋之外的空地,有的地方被家属们用竹片、树枝之类的东西圈了起来,种植了各种各样的蔬菜,有的地方是一片片茂密的野草,有的地方杂乱地生长着高低不同的野树。
老人们常讲,小时时候我是一个非常惹人喜爱的孩子,生得粉嫩可爱,任谁见到,都不免抱起来,在脸上吻上一口。可是这样的好事情我一点都记不起来,因此我时常怀疑自己是否智商低下。
那时中国的商品经济尚未走出低谷,日常的物质十分匮乏。为了给孩子和老人们力所能及地补点营养,家家都养鸡,而且都是散养。我们家也养了群鸡,大约有10多只,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能够下蛋的母鸡,只有一只公鸡。这只鸡只所以得以保留,一方面是利用其“活钟表”的打鸣功能,一方面也是为了调节鸡群的情调,刺激母鸡多产蛋。公鸡是出名的品种“九斤黄”,生得膘肥体壮,身躯比普通的鸡几乎要大上一倍,巨大的爪子锐利弯曲,象一枚枚锋利的钢刃,浑身漂亮的金黄色羽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早晨它的一声鸣叫,据说附近的几个村庄都能听得见。
这群勤奋而单纯的母鸡在“九斤黄”的带领下,每天游走在广阔、清静而杂芜院落里悠闲地觅食,间或相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地饶舌;饱足之后便钻进矮树浓荫下的尘土里面懒散地憇息,过着幸福而充实的平静生活。
“九斤黄”是位称职的领导和优秀的丈夫。它熟知这个院子里每个角落食物分布情况,总是把母鸡们领到食物甘美充足的地方,对妻妾们照顾得无微不至。就连捉到一只虫子,也并不立即吃掉,而是发出温柔而低沉的咕咕叫声,呼唤母鸡们围拢过来,把口里的虫子丢到地上,然后站在一旁,“慈祥”地看着她们乱哄哄的争抢场面。
它非常勇猛,敢于迎接任何胆敢对它们这个温馨群体进行侵犯对手。因为院子的杂芜,象黄鼠狼、野猫之类的小型食肉动物也经常光顾,鸡们时刻有遭遇不测的可能。然而有了“九斤黄”这样一个忠诚而坚强的卫士,这些胆怯而敏感的母鸡就没有了后顾之忧。有一次我亲眼看到邻居家那只叫胖妞儿的老白猫的眼睛被它啄瞎了一只——当时那家伙正在企图叼走一个身材比较瘦小的母鸡。
我心目中这只勇敢、正义、富有责任心的公鸡有一次差点儿遭到了毒手。
那一次父亲的几个朋友来家聚会,大家玩儿得开心,喝了不少酒。做饭的时候,被酒精烧红了脸膛的父亲表现得格外大方,不顾母亲和奶奶的劝阻,执意要把那只“九斤黄”杀掉待客。经过一番周折,“九斤黄”束手就擒,锋利的刀刃割破了它的喉咙。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在外面游荡了半天,已经兴味索然的我刚好走进院子,看到自己钟爱的“九斤黄”就要惨遭杀害,便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又哭又闹,迫使父亲放下了手中的屠刀。
它的喉咙已经被割破了一些,但总的看来,伤势还不算太严重,经过一番调理,终于保全了性命。然而它的伤处却从此留下了难以愈合的隐患,时常会无缘无故地溃破,从那里流出脓血。最糟的是,它失去了嘹亮的嗓子,再也不能为主人打鸣了;呼唤母鸡的声音也失去了温柔浑厚,变成了沙哑的、象锯子锯木时发出的声响,这是非常令人遗憾的事情。
“九斤黄”因意外伤害而形成的生理缺陷,给大家的生活带来了颇为严重的负面影响。特别是习惯早起的奶奶,再也无法从鸡叫几遍上推测时间的早晚了。于是一天到晚一直唠叨不停,而且持续不断地打嗝——这是她多年的痼疾,一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便是如此。在一次饭后的家庭临时会议上,经过讨论,大家形成了另请高明的决议,由父亲出面,从农村庄的亲戚家中又抓来一只半大公鸡。
这只鸡也是当时比较有名的品种“芦花洛克鸡”,虽然个头也不小,但还是远远赶不上“九斤黄”。也许是在农村生长的缘故,身上有着很明显的营养不良的特征,身材干硬,骨瘦如柴,一副孬种的样子;浑身的毛色花里胡哨,两只翅膀就象捆扎在身上的破扫把;尾巴上几根又长又宽的羽毛活像弄得有些肮脏的、败军之将投降时的白旗,可笑地从屁股末端伸出。然而如果你看到它那总是高昂着的脑袋和长在脑袋两侧的那对圆溜溜的、发着凶狠的光芒的眼睛,就会明白这家伙原来也不是一个善良之辈。后来它的种种行径,印证了人们对它的看法。
当它慢慢地改变了那种短促、生硬的幼稚嗓音,能够婉转嘹亮地唱出象一个成年公鸡那样的报晓之歌以后,它的眼光便日甚一日地盯紧了“九斤黄”麾下的那群可爱的母鸡们。可是那些娘儿们谁也没有把这个瘦小丑陋的无赖放在眼里,它们排斥它、孤立它,不等它凑到跟前,就一边向四下散去,一边发出夸张的叫声,寻求“九斤黄”的保护。于是“九斤黄”与“洛克”的战争在所难免。
那只丑陋的“洛克”虽然有着足够的勇气和英勇顽强的战斗精神,但它与“九斤黄”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战斗的结果总是以它一边抖落灰暗稀疏的羽毛,一边尖叫着逃离现场而告终。
在多次的交锋中,狡猾的“洛克”敏锐地捕捉到“九斤黄”的一个致命弱点,那就是它脖颈下面那条经常肿胀的伤口。它知道,只要能够对那个部位发起成功的攻击,对“九斤黄”造成的打击将是致命的。在历次战斗中,“洛克”一直在寻求机会,现实自己的进攻计划,然而由于双方力量过于悬殊,而“九斤黄”总是小心翼翼地对那个部位进行重点防御,使它的野心始终没有得逞。
就在“洛克”一筹莫展的时候,事情悄悄地有了新的转机。邻居家春天孵出的那窝鸡崽在不经意间突然长大成人了。这个邻居很不走运,孵出的小鸡绝大多数都是公鸡,而唯一的那只母鸡,不知什么时候被野鸡猫叼了去,于是他们的鸡群成了清一色的男性公民。
接下来的事情是大家都能想象得到的,那群年轻力壮、被过剩的荷尔蒙鼓动得热血沸腾的光棍们个个都是色中饿鬼,常常无耻地、不屈不挠地向我家那群如花似玉的母鸡们肆无忌惮地发起感情攻势。那些公鸡可不像倒楣的“洛克”,全都是身强体壮、羽毛光鲜的家伙。以至于个别水性杨花的母鸡一下子就忘却了“九斤黄”的威势,春心大动,移情别恋。所幸“九斤黄”与它们相比,有着更庞大的身躯、更强健的体力、更有力的指爪。它时刻提防,打退了那群单身公鸡一次又一次可耻的挑衅。母鸡们很快地又一次统一了思想认识,重新紧紧团结到了“九斤黄”的周围。
“洛克”虽然与“九斤黄”同在一个屋檐下,却不能也不愿融入这个集体。白天“九斤黄”带领众母鸡觅食,“洛克”就远远地在一边徘徊,在寻找着地上星星点点的可食之物的同时,两眼余光不住地朝距离自己较近的母鸡窥视,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到了夜晚,当“九斤黄”们全都钻进安全的鸡笼,它却一跃飞上院里那株歪脖儿老槐树上,它喜欢特立独行,当然也知道树上的安全性一点也不低于狭小的鸡笼。
相对而言,“洛克”更愿意与邻居家那群公鸡接近,不仅是因为它们之间有更多的共同语言,而且“洛克”还有它的不可告人的目的。虽然它身材瘦小,相貌丑陋,但它具有年龄较长、资历较深、经验较丰富的优势,看起来那群头脑简单的公鸡们对它颇有几分敬佩。它是亲眼看着这群公鸡的一天天长大的,也亲眼目睹了单身公鸡与“九斤黄”对抗中所遭遇的挫败。当这些公鸡们羽毛丰满的时候,它认为实施它的罪恶计划的时机已经成熟。
那几天天气一直阴阴沉沉,似乎要下雨,却一直没有下来。空气闷热潮湿,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地上的细长的狗尾巴草和大树的树梢纹丝不动,象定格了的电影画面。“九斤黄”心不在焉地觅食,内心掠过一丝不安的阴影。
太阳偏西时分,随着几声沉闷而有力的雷声,一阵凉风缓缓地吹了过来,令大家疲惫的精神突然为之一振。“九斤黄”们纷纷从草丛树阴下面钻出,思量趁天色还早,赶紧填饱肚皮。
就在这个时候,邻居家的几只公鸡忽然大大咧咧地闯进了“九斤黄”的领地,公然向母鸡们调情,有个胆大的家伙居然已经骑跨上了母鸡们的背上。
“九斤黄”忿然了,只见它大叫一声,猛然扑了过去,一下子就把那个无耻的公鸡从它的母鸡的背上掀翻在地。那家伙惊惶失措地向一边逃去,然而象是记起了什么,很快又调过头来,重新面对那个庞大的对手。其它几只公鸡似乎有了默契,同时向“九斤黄”围拢过去。
一场生死搏斗就此拉开序幕。“九斤黄”施展开它的健壮的身躯,跳跃腾挪、上下翻飞,一边用宽阔厚重的翅膀击退敌人的进攻,一边挥动着强劲有力的爪子向进犯者发出致命的打击。它的敌人却一改以往那种蛮打硬拼的战斗风格,并不与“九斤黄“进行硬对硬的肉搏,它们在“九斤黄”的周围游走,小心翼翼地躲避它的猛烈进攻,时而虚晃一枪,时而抓住机会把利爪和尖嘴施加在对手的身上。据目击者描述,当时院子里尘土飞扬、狼烟四起,空中飘散着红的、白的、黄的、花的、黑的各色羽毛;鸡翅膀呼啦啦的扇动声,公鸡打斗的怪叫声,母鸡们惊恐的尖叫声,以及受伤时的惨叫声响作一片。此时的鸡们已经斗红的眼睛,任人驱赶,却再也不肯罢战。
场上的形势很快就发生了变化。“九斤黄”过于庞大沉重的身躯决定了它只适于速决战而不利于持久战。战斗一开始,它的勇猛和无谋让它过早地耗尽了气力,没地多久,身体转侧跳跃的动作就逐渐笨拙起来。公鸡们则越战越勇,一旦抓到机会,就在它的身上猛啄,它的金黄色羽毛上已经染上了斑斑血迹。然而这些伤对于皮糙肉厚的“九斤黄”远构不成严重的伤害。
就在这时,那只阴险的“洛克”突然从一株矮树上飞了下来,加入了战斗的队伍,当然它并不是去帮自家的首领。只见它张开两翅,低伏着身体向前疾奔,一直冲到“九斤黄”的腹下,猛然扬头,一口咬住了它那条刀刃留下的伤疤,再也不肯松口。“九斤黄”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立刻伏到了地上。另外几个公鸡趁机一拥而上,用尖嘴和利爪向“九斤黄”的头部颈部发起猛烈的攻击。“九斤黄”开始还大叫着拼命抵抗,不一会儿就全身瘫软地躺到了地上,再也没有动弹的力量。
第二天中午,这只曾经创造过辉煌的鸡王之王已经被剥光衣服,静静地躺在了我家餐桌的汤盆里。我已经从大人的口中得知了它壮烈殉职的经过。虽然内心充溢着伤心和悲愤,却并没有怎么影响我那被鸡肉的香味勾起的强烈食欲。那时的我只是责怪鸡们为什么那么好斗,以至于一只漂亮的、雄壮的公鸡无端地死于非命。后来我才渐渐地明白,“九斤黄”的死,完全出于一场可耻的出卖,一个毒辣的奸计,而且它是可悲地死于“自己人”手中。
人有汉奸,鸡也应该有鸡奸。我想“洛克”大概就是鸡奸中的一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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