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一对同性恋者的造反闹剧

【张韶档案】

唐朝官营的染署（染坊）里的染织工人，生年不详，卒于824年。

824年注定是唐王朝的多事之秋。这一年刚开年，一年多以前在进行一场马球比赛时，因为一名宦官运动员突然坠马而受到惊吓的唐穆宗从此就患上了中风之症，辗转病榻，吃了无数的丹药也没有能够保住30岁年轻的性命，824年正月驾崩，三天后太子李湛即位，是为唐敬宗。

唐敬宗即位时年仅16岁，过的又是养尊处优的生活，正是贪玩的年龄。即位刚刚一个月，再也没有人管束的李湛立马玩兴大发，今天在中和殿举办马球比赛，明天在飞龙院举办马球比赛，比赛完了不管输赢人人赏赐丰厚，然后四处游宴，歌舞伴奏，直把一座繁花锦簇的皇宫变成了娱乐场。

天天这样不分昼夜地玩耍，李湛早上哪里起得来床。这一下可苦了那些早朝的百官。大家都在紫宸门外列班等待，那些年老患病的官员站得头晕眼花，常常大叫一声“偶挺不住了！”，白眼一翻，当场就晕了过去。即使谏官们在李湛御座前的红色台阶上把头磕得山响，血流满面，苦苦哀求李湛明天早上早点起床，李湛也充耳不闻，仍然我行我素。

李湛的本职工作本来是做皇帝，可是他却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职业的马球选手。这个名声不仅传遍皇宫，甚至越过宫墙，传到了长安城的市肆之中，传到了一个靠占卜为生的无赖汉苏玄明的耳朵眼里。俗话说得好：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这个苏玄明不知道动了哪根筋，竟然打起了皇帝的主意。

一个小小的籍籍无名的“卜者”，怎么才能跟皇帝扯上关系呢？苏玄明想到了自己的好朋友张韶。此时张韶恰在宫中官营的染署里做役夫，专职给供给朝廷的丝织品印染。苏玄明找到张韶，煞有介事地说：“老张，昨天夜里我给你起了一卦，你猜怎么着？”张韶一听，立马上钩，追问道：“卦上怎么说？”苏玄明故作神秘地说：“卦上说你老张合该走进皇上的御殿，坐上皇上的御座，享受皇上的御膳—当然也有我一份，咱俩坐在御案两边，推杯换盏，一醉方休。”张韶一听凉了半截，说：“你这不是拿我开涮吗？这有可能吗？”苏玄明正色道：“怎么没有可能！你看当今皇上，一天到晚，昼夜不分地都在打马球，游猎，别说上朝了，连在宫中住的时间都很少，这不是天赐良机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那个店了，老张你想一遂心愿，可要抓住眼前的机会啊！”

这一番话出口，有理有据，有胆有识，张韶不由得大喜，同时心中痒将上来，心想当皇帝的滋味谁都想尝尝，难道中头彩的该是俺老张不成？当即欣然应诺。于是两人密谋许久，制订了一套缜密的行动方案。

印染要在宫中的染署进行，但是染材却要从外面运进宫中。张韶既是染署的役夫，平时又经常运输染材入宫，久而久之就和守卫们混得厮熟。张韶和苏玄明私下里游说染署里的染工，许诺他们占领皇宫之后，不光能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大批的珍珠财宝可以劫掠。有的染工胆小怕事，苏玄明就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说：“你们这些土老冒儿！即使失败了，难道你们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吗？不是有人说过吗：无产阶级失去的只有锁链，得到的却是整个世界！”就这样两人纠集了一百多号人马。

这一天，张韶和苏玄明把染工和兵器藏在运送紫草的大车中，赶着大车从右银台门进入大明宫，准备化整为零，分头藏匿在宫中，约定月上柳梢头的时候起事。不料还没有进宫多远，有人看到大车上明明装载的是作染料的紫草，紫草是多年生草本植物，最高也只能长到二尺多，再多的紫草也不会把车轮压得嘎吱作响啊，生了疑心，就上来盘问。张韶他们本来就心怀鬼胎，一遭盘问，不由得张口结舌，惊惶失措之下，立马格杀了这个多事佬。这样一来，众人的行藏也暴露了。一不做二不休，张韶和苏玄明指挥一百多号乌合之众拿起兵器，大喊小叫，向皇宫纵深杀去。

此时唐敬宗李湛照例正在清思殿打马球。清思殿，本来是供皇上清思的地方，李湛却把它当成马球场用了。张韶毕竟在宫中服役多年，显然对大明宫非常熟悉，立马关闭了清思殿向南出宫必经的浴堂大门，准备来个瓮中捉鳖。

这边厢被惊动的宦官急忙给李湛送信，紧跟着张韶人马的呼啸声就席卷而来。李湛在清思殿里急得团团转，也顾不上给马球冠军颁奖了。当此时，张韶的人马已经斩关而入，清思殿的守卫形同虚设。按照李湛的本意，是想逃往右神策军寻求庇护，因为右神策军中尉梁守谦是李湛宠幸的亲信，不仅经常临幸右军，甚至在左右神策军角戏的时候，充当裁判的李湛便成了一个典型的“黑哨”，即使右军输了也判右军得胜。因此左神策军常常如同怨妇一样抱怨不已。不过右军驻扎在大明宫的西侧，左军驻扎在大明宫的东侧，清思殿恰恰靠近左军，李湛的手下纷纷劝谏说：“造反派入宫，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右军太远，路上万一遇到他们可怎么办？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左军近，还是投奔左军牢靠。”

李湛万般无奈，只好率领一帮马球运动员投奔左军。左军当惯了怨妇般的小妾，此时听闻皇上居然亲自前来避难，不由得心花怒放，同时又深感委屈。左军中尉马存亮一路小跑迎出营来，激动得不知该怎么表达，捧着李湛的两只御足一边哭泣一边吻个不停，活像一个正宗的恋足癖患者。吻完之后，亲自背着小皇帝进了军营。小皇帝惊魂初定，一想我妈和我奶奶还处于危险之中呢，马存亮立马派五百骑兵接来了两位太后。李湛这回终于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此时，张韶和苏玄明已经带领染工造反派攻进了清思殿。张韶心满意足，踌躇满志地坐上御榻，把皇帝的御辇摆在旁边，将李湛尚未吃完的御膳重新整理了一下，深深地向苏玄明施了一个长揖，眼含深情地说：“老苏，您老人家的卦真灵啊！”然后两人坐在御案两边，推杯换盏，开始庄严地享用御膳。

离一醉方休的境界还远着呢，苏玄明突然醒悟过来，大惊失色地说：“难道就到此为止了吗？”张韶一听，靠！就是啊，下一步怎么办？光坐在御榻上吃吃御膳难道就完了？一丝恐惧蓦然袭上了张韶的心头。

这时，马存亮已经调兵遣将，派左神策大将军康艺全、将军何文哲、宋叔夜、孟文亮，连同闻讯赶来的右神策大将军康志睦、将军李泳、尚国忠等人合兵一处，向染工们发起了最后的总攻。日已暮，途已穷，张韶把珍珠宝器分发给染工兄弟，命令他们集中优势兵力攻打弓箭库，一旦攻下了弓箭库，源源不断的武器装备足够他们负隅顽抗一段时间了。但一百多人的乌合之众怎么抗衡得过正规军？三下五除二，就像切菜剁瓜一样，转眼间染工义勇军就全军覆没，张韶和苏玄明死于乱军之中，余党也在天亮的时候尽数被擒被杀。一场轰轰烈烈的起义就此灰飞烟灭。

这一场事变，因为过于猝然，而且毫无征兆，突然之间皇上就没了踪影，闹得长安城内人心惶惶，以至于第二天黎明，在左右神策军的护卫下，李湛凯旋还宫的时候，百官前来迎接皇上的竟然只有寥寥的数十人而已。然后就是论功行赏，论罪行罚：马存亮功劳最大，给了他二百户做食邑，梁守谦也跟着升了官；乱军经过的宫门，守卫的宦官一共有35人应当处死，改为杖刑。最后是大团圆结局。

【点评】

20世纪80年代末刚进入大学校园的时候，我们还都是懵懂的青涩少年，慕艾之心也是刚刚发芽，虽然那时还没有今天“男生楼”、“女生楼”的森严分野，男女生都住在同一栋楼，甚至住在同一楼层，但是某男和某女公然在一起吃饭仍然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因此，在学生食堂就餐时，触目所见，必定是男生和男生在一起，女生和女生在一起。女生怎样我们不清楚，男生和男生吃饭的对象往往经过剧烈的排列组合，有的三两天，有的时间则更长。男生和男生在一起吃饭的情形非常类似于张韶和苏玄明在御案两边的“同食”。

如果那时看到《旧唐书》关于这个故事的记载，不知道我们班男生还会不会那么心安理得地吃饭。《旧唐书·五行》载：“染坊作人张韶与卜者苏玄明对食于清思殿。”《新唐书》和《资治通鉴》都管二人的行为叫“偶食”、“同食”，只有《旧唐书》叫“对食”。什么叫“对食”？

《汉书·外戚传》载：“房与宫对食。”一个叫道房和一个叫曹宫的宫女“对食”。应劭注曰：“宫人自相为夫妇名对食，甚相妒忌也。”宫中寂寞，长夜漫漫，宫女之间就假凤虚凰，结为“对食”的假夫妇关系。“对食”即搭伙共食之意，但也就成了同性恋的代名词。这是指女性同性恋。还有一种是宫女和宦官（太监）之间的“对食”关系。最著名的是明朝太监魏忠贤和明熹宗朱由校的奶妈客氏，两人“对食”的过程甚至惊动了明熹宗本人。原来客氏本来是当朝最红的太监魏朝的“对食”，但她又喜欢上了魏忠贤，这就等于一妻二夫了。一天晚上，魏朝和魏忠贤在客氏面前争风吃醋，喝醉了之后大骂对方不要脸，活像泼妇骂街，声若洪钟，一直传到了刚刚脱衣就寝的明熹宗的耳朵眼里。朱由校听他们越吵越不堪入目，眉头一皱，命人把三人都带到御榻前跪下，沉吟一番，询问客氏：“奶妈，你到底喜欢谁？”客氏早就厌恶魏朝性情狷薄，喜欢魏忠贤的憨猛，此刻听皇上一问，毫不犹豫地指着魏忠贤说：“我喜欢他！”只这一指，不仅魏朝从此失势，发配凤阳看守皇陵，不久就被魏忠贤派刺客活活勒死；而且朱由校在位的七年间，客氏和魏忠贤一内一外，把持朝政大权，祸国殃民，以至于流毒遍于天下，大明王朝的气数只剩下短短的23年了。

男性同性恋之间通常称为“断袖之欢”，但是张韶和苏玄明在御案两边的“共食”又提供了一个新的称呼，这就是“对食”。有人分析说张韶的闹剧背后必定另有隐情，只是因为史料漫漶，这种隐情无法追溯了。我倒以为，张韶这次后现代风格，近似于无厘头的造反事件，也许正是因为想满足“对食”者苏玄明的幻觉而实施的荒唐行径。苏玄明本是“卜者”，坑蒙拐骗之余，自己突发奇想，想坐一坐皇帝的御榻，尝一尝皇帝的御膳，属于正常的幻觉范围；而张韶出于“对食”者的爱情，又利用自己熟悉宫中的优势条件，慷慨地满足了苏玄明的幻觉。作为例证，当张韶还在以满足苏玄明的幻觉而沾沾自喜时，是苏玄明率先清醒过来的—作为“对食”者，张韶满足了苏玄明的幻觉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哪里还能想得到什么后果呢！

本书的两位作者是大学同班同学，可是却从来没有一次“对食”的经历，呜呼！真是万幸！

（选自《大唐盛世最有争议的30个人》，郭灿金、许晖著，中国书籍出版社2008年5月第1版）

abc2860597

不错不错，又了解到了点东西，感谢楼主，不过楼主为什么要匿名呢？

guailiao

呵呵，有意思

独孤余人

第一次看到，谢谢分享、

同爱forever

呵呵！

风沙来了

狠好很好，谢谢楼主多一点了解

旧金山青松

谢 谢 分 享 ！ ！ ！

2017